“咳。”有个很沉的声音在一旁轻咳了一声。
笑容瞬间凝固。
“起猛了,梦见我爹了。”怀安闭上眼,往长椅上一倒:“重新睡。”
荣贺往另一边倒去。
沈聿揉揉生疼的眉心,从袖中掏出了佛珠。
……
次日,沈聿命他们一人写一份“观后感”交上来,旨在总结昨日巡视流民村之后的所思所想。既然总想着升官发财当太子,就要有与之相配的使命感不是?
怀安的脸色像开了染坊,变幻莫测。
荣贺虽然垮着脸,却也不明白好兄弟为什么表情如此浮夸,捂着胸口,一副中了回旋镖的样子。
“爹,您这招是跟谁学的?”怀安颤抖着声音问。
沈聿答不上来,坊间的私塾先生都在用这种方式折磨……呸,是训练蒙童的写作水平,他怎么知道源头出自哪里。
两人耷拉着脑袋回到各自的书桌后头,七拼八凑的写就一篇。
沈聿拿过来一看,灵魂险些出窍。
一人在结尾写道:“能唤醒上位者久矣泯灭的良知,吾得偿所愿。”
另一人在结尾写道:“能使尸位素餐之人茅塞顿开,吾老怀甚慰。”
沈聿蹙眉:“谁教你们这样写的?”
两人一摊手:“这就是当时的所思所想啊,您不会希望我们写假话吧?”
沈聿表示写的非常好,只是书法欠佳,让他们回去练大字,一个写“泯灭良知”,一个写“尸位素餐”,各写一百遍,随后带着他们的“大作”去见祁王。
此等好文,他岂敢私受,当然要与学生家长共同欣赏。
事情到此,沈聿依然抱着调侃的态度,祁王也是又气又笑,无奈的摇摇头:“原来在他们眼中,咱们都是毫无良知,尸位素餐之辈。”
沈聿笑道:“是臣教导无方,愧对殿下。”
祁王摇手笑道:“俗话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
二人正在说笑,陈公公入内禀事,支支吾吾半晌,还是附在祁王耳边嘀咕了几句。
祁王面色一变,猝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只见宽阔的殿前广场上躺着一个人——用麻袋套着,大抵看得出是个人形,倒在地上挣扎不已,发出“呜呜”的叫声。一旁还跪着两个小太监。
“怎么回事?”祁王提着衣襟上前询问。
陈公公擦着额头的汗:“回殿下,后厨有个角门,值守的太监发现这两个人扛着个大麻袋进来,麻袋在动,便报给了奴婢。”
“先给他松绑。”祁王道。
“是!”
来人可疑,陈公公请祁王和沈师傅往远处避一避。
两人只向后退了几步,祁王指着两个小太监问:“他们是哪个殿的?”
“回殿下,他们在世子所当值。”陈公公道。
“这小子……”祁王话音未落,便见麻袋里露出一个脑袋,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两鬓已有些斑白,不是张岱又是哪个。
“临川公!”沈聿先是惊呼一声,提着衣襟快步上前,亲自为他松绑。
前殿, 被叫来问话的两个孩子慌了神,他们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啊!
荣贺问赵棠:“不是让你们拿着烤红薯去请老先生过来吗?怎么给绑回来了?”
跪在地上的赵棠解释说:“我们一直等在流民村外头,直到张先生出来, 才对他说:‘我们家主人有请’,谁知先生看到了何文何武,突然高声呼救,我们只好堵上嘴, 拖到没人的地方。”
杨庆接着道:“四下无人,我们掏出烤红薯给先生看,谁知先生抱头就跑, 根本不听我们说话, 何文何武只好去追, 先生又拼命挣扎, 我们怕引来村民,只好将他绑起来,带, 带回府里……”
张岱此时已然知道了祁王的身份, 也知道自己身在王府,惊魂稍定,坐在下首的位置, 沈聿的旁边, 怒视两个绑架他的太监:“那两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 我能不跑吗?!”
两个太监赶紧磕头赔罪:“张先生, 您老恕罪。”
张岱长长呼出一口气, 朝祁王和沈聿行了一礼:“殿下,沈祭酒, 我虽久矣不在官场,可也是大亓的子民。小孩子做出多大的事,全看背后有多大的人在撑腰,草民若还是官身,必定上本弹劾两位纵溺爱子,光天化日,绑架良民!”
“是是是,临川公息怒,是我管教不严,发生了这样的事。”沈聿起身向张岱行礼:“给您赔不是了。”
一直捂着额头的祁王也开了口:“先生,两个小子没有分寸,孤定然重重责罚他们,还有这些个不懂事的奴婢也会一并处置。还请先生消消气,孤已备好酒席,为先生压惊。”
说完,又命两个小的向先生赔礼。
两个孩子连忙打躬作揖:“老先生息怒,我们以后一定循规蹈矩,绝不再干这种绑架人的勾当!”
熊孩子家长,就要有熊孩子家长的觉悟,拿出态度,放低姿态,赔礼道歉撂狠话,都是缺一不可的。
他们这样的姿态,张岱也不好再发作,只是黑着脸朝祁王作揖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酒席便不必了,殿下,草民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