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才见过面的少年从厢房出来,惊讶的看着马车上的一摞摞新书:“许公子,你这是……”
怀安笑道:“我们书坊皂坊里好些个伙计的孩子都在这儿读书,算作束脩,王公子笑纳。”
少年看着孩子们脸上洋溢的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我们正要开饭,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啊?”怀安愣了愣:“好啊!”
孙大武动了动嘴:“书坊还有好些事儿呢。”
“哪有什么事比吃饭重要。”怀安反驳着,毫不客气的跟着少年进去。
塾师的妻子正给排队的蒙童们打饭,少年将他们领进厢房,里面有张半旧的食桌,平时塾师一家在这里吃饭,孩子们则端着碗回书堂里吃,书堂里地方很大,却没有多少桌子,小一百个孩子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
“许公子高义,送来这么多蒙书。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了。”王先生道。
怀安看着桌上的菜肴,虽然是大锅饭,却比国子监的好吃百倍。
“这么多人,五十本书够用吗?”怀安问。
少年笑着解释:“他们进度不同,可以换着用。”
倒也是个办法,怀安点点头,和塾师一家吃完了饭,便带着孙大武回去了。
“去木匠铺,拼一张三尺高九尺长薄板,刷黑色大漆,再订二十张长桌,四十条长凳,用便宜的松木,加急做。”怀安吩咐长兴。
……
谢府,谢韫的闺房里,传出阵阵琴音,是一首温柔和缓的《细雨松涛》。
谢彦开听着便觉得不对,谢韫几时有这么好的琴技。遣了韩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去,果然揪出了谢韫身边的丫头语琴。
“小姐又跑出去了?”谢彦开问她,语气中满是无奈。
语琴怯怯的不敢答话。
谢韫身边四个丫鬟,倒是各有所长,抚琴作画,女红刺绣,样样都替得了她。
韩氏维护女儿:“要不了多久就要议嫁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必定憋坏了她,趁现在让她出去走走吧。”
“不是不让她出门,京城与江南毕竟不同,不能再乱跑了。”谢彦开道。
“无非就是去她那间私塾,也不是乱跑。”韩氏道:“昨日沈夫人来咱们家,你猜她怎么说。”
谢彦开笑道:“两口子跑的那么勤,还能怎么说,看上韫儿了呗。”
韩氏先是默认,后追问道:“你怎么想?”
谢彦开沉吟片刻:“沈家自然是没话说了,人口简单,门第清白,非但他沈家的男人不纳妾,就连他家女婿都不纳妾,真不知道沈明翰怎么做到的。”
“单凭这一点,就是凤毛菱角了。”韩氏赞同道。
“沈怀安嘛,倒不是个纨绔,沈家这样的家风也出不了纨绔,我从小看他长大,其实打心里喜欢这孩子,率真活泛,伶俐通透,就是学业上……”谢彦开有些为难。
韩氏道:“我倒觉得不是非要求取功名不可,他家兄弟几个,总得有人打理家业,奉养父母,做个富贵闲人也未必不好。”
“好是好,可总要考虑儿孙啊。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这辈子有父兄顾着,将来分支出去,却是旁支了,养不出争气的儿孙,难道代代指望主支维护?”谢彦开道:“人总要自己立得住才行。”
韩氏明白丈夫的顾虑,却又希望女儿能按自己的想法过活,尽管她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谢彦开揽住妻子的肩膀:“毕竟是韫儿一辈子的大事,容我再斟酌斟酌。”
……
孙大武觉得,他的东家这几天总是神游天外,都不好好干活了。
直到木匠铺将两大车桌凳和黑板运过来,才又像回魂儿了似的跑出门去,也不让伙计们卸车,亲自押着车去了东郊胡同。
少年闻讯赶来,整个人都惊呆了,什么情况?
怀安道:“快叫孩子们来搬桌椅!”
孩子们蜂拥而出,卖力的将长桌长凳搬下骡车。
“小心点,不要受伤!”少年不放心的嘱咐着。
怀安急于展现男子汉的力量,亲自跳上骡车去搬黑板,结果黑板太大,一个人实在不好搬。
少年见状跑来帮忙,两人都不是经常干活的,抬着九尺长的黑板,好不容易从骡车上卸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越过重重障碍,抬进书堂中,再让木匠铺的伙计钉在墙上。
“这是个什么?”少年打量着眼前巨大的黑板,好奇的问。
怀安又从车上取来一盒滑石条,当做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朝着孩子们拍拍手:“这是什么字啊?”
“人——之——初——”孩子们参差不齐的大声回答。
怀安又捡起一块干布,将书写的痕迹擦掉,解释道:“这块板子可以反复书写,以后王先生在黑板上教学生认字,不必像寻常私塾那样一个一个的教。”
“确实是好东西!”王先生从盒子里取出一根滑石条,尝试在黑板上写字,每写下一个字,便会有识字的孩子跟着大声念。
少年感激的说:“真是太谢谢你了!只是无功不受禄……”
怀安摆手道:“我可是有私心的。我的书坊和皂坊里,需要很多识文断字的伙计、账房,他们将来读好了书,我直接过来招工,岂不是很方便。”
少年知道他在找借口,却只是笑笑,没有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