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明白了萧途的意思,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很快变得真诚许多,他连忙接了银子又很快将那两盏河灯取了下来递过去道:“您二位的河灯拿好,二位慢走!”
长星接过河灯,就情不自禁的将它拿到手中来回摆弄着,一会儿摸摸它精巧的花瓣,一块儿摸摸里边的花蕊,看得萧途哭笑不得。
两人一路走出了闹市,走到了扬河边上,扬河的河面上早已铺满了河灯,水的尽头连着天边,一眼望去,就仿佛那些河灯最终飘向了天边,长星不由得被这般景致震住。
萧途见她呆呆的模样,不由笑道:“青州每年中秋夜晚扬河的水面上都能铺满河灯,望也望不到尽头,这儿的百姓都相信河灯顺着扬河的水一路飘着,最终能飘到天边去,到那时,天上的仙人就能瞧见凡间人的心愿,便能帮忙实现了。”
长星听着心痒,迫不及待道:“那咱们快去放河灯吧。”
萧途笑着点头。
因着青州一直便有这样的习俗在,所以扬河边上安置了有笔墨放在石桌上,需要在河灯上题字的,可自行取用。
萧途先给长星拿了笔墨道:“心中有什么心愿直接写在河灯上便是,等仙人瞧见,定会帮你实现的。”
长星笑着道:“每年写着心愿的河灯有这么多,仙人怕是看都看不过来,哪里就能有这么幸运,偏偏选了帮我实现心愿。”
她虽然这样说着,可还是接过萧途递过来的笔认真思忖着,她想到身体健康,也想到富贵荣华,可最终想写下的却是“岁岁有今朝”。
她提起笔小心翼翼的在河灯上写下几字,前边几个字写得其实还算顺畅,等要写“朝”字的时候却不自觉顿住笔,思索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向身边萧途问道:“萧途,你知道‘朝’字怎么写吗?”
萧途闻言却突然开口道:“你伸出手来。”
长星不明所以的伸手,却见他伸出手指在她手心一笔一划的缓慢写着,在夏末秋初的八月夜晚,扬河边上的风若有似无的吹着,长星的手微凉,却更能清晰的觉察到他指尖温热的触感。
他写完,然后才问道:“会了吗?”
长星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又提起笔将那句话最后的那个“朝”字按着方才的萧途写的一笔一划写下,虽说写得实在不算美观,但她左右瞧了,只要拿中她的河灯的那位仙人愿意认真辨一辨,还是能瞧出来这上边写着的到底是什么字的。
便上萧途也很快几笔将他的心愿写下,两人一块儿将河灯放在水面上,点了灯,两盏河灯就开始缓慢的往远处飘去。
眼见它渐渐要与千万盏河灯汇集,长星抓住机会闭上眼睛,轻轻在心中说道:“希望岁岁有今朝。”
旁的不敢奢求,至少今日夜里,她能短暂的放下心中所担忧害怕的那些事儿,能活得轻松些。
她只希望能活得轻松些。
许完心愿,长星缓缓睁开眼睛,却不曾想正好瞧见她放的河灯已经是歪歪斜斜的躺在河面上,几乎要沉下去,她的面色不由得有些苍白。
神鬼之说,大部分人提及的时候都是不信的,可当真的发生一些不吉利征兆的时候却无法真的全然不信。
萧途见长星神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瞧见她方才放的河灯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很快明白过来,正欲开口安慰,却听长星道:“你说,这是不是说明仙人不愿帮我实现心愿?”
“河灯还不曾飘到扬河的尽头呢。”萧途连忙安慰道:“仙人还不曾瞧见你的心愿呢,若是这样便要说是仙人不愿意帮你实现心愿,仙人岂不是太过冤枉了些。”
说着,他四处打量了一回,正好瞧见街市边上还有卖河灯的小摊,便道:“长星,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给你重新买一盏河灯,咱们重新放,好不好?”
大约是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太过小心翼翼,让长星也回了神,为了不让萧途担心,她勉强点点头应了个“好”。
萧途见她应下,才快步往那小摊的方向去了。
等萧途离开,长星便又将目光放在远处那盏已经快要被河水淹没的河灯上面,她看得入了神,不自觉喃喃道:“也许……真的是我太贪心了吗?”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长星,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吧。”
长星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慌,猛地转过身来,正好与身后那人的目光对上。
是周景和。
他站在距离她不过两寸远的地方,漫不经心道:“看来是朕太过纵容你,将你的胆子养得越发大了。”
他的语气低沉中透着些无奈,就好似豢养的小猫贪玩跑出了笼子,而他见这小猫太久不曾见过外面的时间,于是便大发善心,让它能在外边多待一段时间,等那小猫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了笼子,他却再度出现,轻而易举的将那只小猫困住。
长星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终于开口问出她一直想问的事,“你既然知道我在青州,当初我是怎么逃出皇宫的,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周景和并未否认,“孟娉瑶的手段到底稚嫩了些,只是朕不曾想到,她竟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你。”
长星心中紧张,不等他多言便开口问道:“那她现在到底如何了?”
她最害怕的莫过于孟娉瑶受了她的牵连。
周景和这人向来如此,孟娉瑶已经不是从前的孟皇后,早已没了价值,他想如何处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可笑的是在文阳殿那七年间长星都不曾看透的事儿,如今不过短短一两年间,她却已经看得如此真切。
“她死了。”周景和盯着长星看了好一会,才给了答复。
长星脸色惨白,她颤抖着抬手指着眼前人,“你……你竟然……”
周景和皱眉,“长星,不是朕杀了她。”
若现在质疑他的人是旁人,他定然是不屑于去解释,可若那个人是长星,他不知为何却不想让她误会。
长星红着眼眶看着眼前人,她并不相信周景和的话,可又找不到他对自己撒谎的理由。
早已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猎人,会费心思撒谎去欺骗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吗?
见她似乎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模样,周景和的心中没由来的有些烦躁,他叹了口气道:“长星,朕何必骗你,你还在宫中的时候,她便缠绵病榻,那病久治未愈,所以要了她的性命。”
长星头一回从周景和的话里听出几分真诚来,她还未曾来得及判断这些话到底可不可信,就见萧途提着一盏河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他很是自然的跑到长星身边,将那盏河灯塞到长星手中解释道:“方才瞧见的那个小摊生意太好了,河灯都卖完了,我只能去远一些的摊子买,这才回来的晚了。”
长星接过那盏河灯,尽可能敛下情绪对萧途挤出笑容道:“没事,这盏河灯很漂亮,我很喜欢。”
萧途也是挠头笑道:“你喜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