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看着海面波澜，“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先回去，给我些时间考虑。”
送她离开都不行吗？闵奚失落地垂眼，他嗯了声，海底的尾巴都蔫巴巴地垂落，明亮湛蓝的景色在他的眼里再次昏暗。
来时是坐研究院的轮船，当时心神恍惚，没有注意行程，没想到岛屿间的距离很远，她拿出海域图，闵奚将研究基地所在的海岛指给她看，海岛孤零零地立在汪洋中，距离最近的按照闵奚的前行速度，至少还要两三小时。
“要休息吗？”余茉问道。
闵奚摇头，速度加快。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平静的海面在霎时间变得高深莫测，深蓝色的海浪翻滚起伏，眨眼间就展露出能够带起最深恐惧的漆黑颜色。海面平静时，是很美的景色，但当它露出真实的面貌，就连溅起的浪花都显得面目恐怖。
余茉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海洋，贝壳开始剧烈晃动，她握住搭在边缘的手掌，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闵奚安慰道：“别怕，抓紧。”尾巴探出来，代替手指缠住余茉的胳膊。
雨点坠落，伴随轰鸣雷声，波涛炸起，朝着他们的位置涌来，贝壳骤然侧翻，余茉惊呼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掉进海中，没来得及探出水面，就被再次袭来的浪涛锤进海底。
海水冰凉，四面八方地挤来，塞满她的耳道，她恐惧地呜呜喊起来，炸响的惊雷、滔天的波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漫无边际的恐惧包裹着她，她无助地伸展着双手，企图呼吸到丁点氧气，她怕、很怕……溺水的感觉很不好受，那一刻就仿佛全世界都消失，只剩下自己，只有冰凉的水在侵占生命，求救无门……
更别说广阔的充满着危险的海洋。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唇上忽然覆来不算柔软的触感，紧接着她的嘴巴被迫张开，渴盼的氧气进入脏腑，她就仿佛沙漠里骤然得到灌溉的枯草，拼命地汲取，掌心紧贴着坚硬得仿若糙石的东西，一口一口的气息注入，胸口挤压的巨石被挪开，她被团进熟悉的怀抱中……
“别怕，别怕，别怕……”
是闵奚！
恐惧瞬时退却，余茉缓慢地睁开眼缝，看到的是褐色鳞片，她微微抬头，撞进闵奚满是担忧的眼里，她憋着气，胸口难受得厉害，抱紧他的脖子凑上去，贴着他的嘴，直到气息渡入，她仿佛重新活过来，贪婪吸取。
闵奚由着她贴着，尾巴荡过来，圈住她的腰固定在身边，朝着海面游去，破开水面，没等呼吸到新鲜空气，再次被浪涛击中，余茉呛到海水，疯狂咳嗽。
暴风雨卷着浪涛，入目昏黑，仿佛天地即将塌陷，眼前的这幕比海底还要压迫，余茉使劲拍着闵奚的肩膀，“下去，下去！”
闵奚潜进海底，余茉熟练地凑到他嘴边，吸取他体内的气息。就这样朝着岛屿前进，闵奚时不时地查看余茉的情况，等到达最近的岛屿的时候，闵奚的唇被余茉无意识咬得都破皮了。
蜥蜴23
闵奚前行很困难, 有股强烈的引力吸着他们朝向漩涡的位置，珊瑚石碎裂，和着底部的泥沙乱舞, 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都毁灭。对于海底的恐怖, 余茉却没有多大的感受，闵奚时不时地给她渡气，她被包在闵奚的怀里, 闵奚很健壮，双臂健硕, 鳞片是最好的防护铠甲。
到达最近的岛屿，余茉扶着礁石，大口大口呼吸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天地昏暗，她稍稍休整, 就蹬着腿爬上礁石，尽量远离海水。
“闵奚？”他泡在水里, 精疲力竭的样子，余茉喊他：“快点上来！”
闵奚单手扶着礁石，他的身后是越来越昏暗的天空，雷声轰鸣，渐渐地接近，他的胳膊却倏地滑落, 抬起头看了余茉一眼, 试探着再往礁石靠去, 却被一波又一波涌来的波浪裹着退向海洋深处。
海水呈现漆黑色, 在他周围的颜色更深更浓，血味被海风带进余茉的呼吸, 她瞪大眼睛，望着闵奚，他的眼皮很沉重，明明是很健硕有力的身躯，可以在海底挡住风暴的身躯，却在到达海域的时候卸掉力气，更深更深的血水由他周围荡出……
“闵奚，抓紧我！”余茉往前走几步，牵住他的胳膊往海岸拖，海浪的冲击力让她险些没站稳，她沉住气，另只手紧紧抠住礁石，直到将闵奚拖离。
不敢在岸边久待，她两手扯住闵奚的胳膊，拖着他离开海岸彻底安心。
“你怎么……”闵奚的身上都是伤，还有被撕咬的痕迹，最严重的是他的尾巴根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刮掉大半的鳞片，露出血淋淋的烂肉。
怎么可能！余茉使劲回想海底的经过，她没感觉到任何的异样，闵奚给她渡气很频繁，虽然中途险些被漩涡吸进去，但她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危险……
伸手抚摸他周身的伤口，不全是撕咬的痕迹，背部是被重物砸伤留下的血口，鳞片碎在肉里，闵奚半睁眼盯着她，嗓音嘶哑，“余茉……”他的手伸向半空，疑惑地问：“你在哭吗？”欣喜迅速闪现，紧接着又变得暗淡，他强撑着安慰道：“没事了，来到这里，就安全了，不要怕……”
说完他就昏过去，余茉连着喊了他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心都慌了，连暴雨落下来都没察觉，心口突然间破开口子，她紧盯着闵奚周身的伤，除了拥抱着她的胸膛，没有好的部位。她咬着唇，暴雨砸在脸上，把她的眼泪也砸出来，回过神的时候，忙在他鼻子下面试了试，还有气息，她胡乱擦了把脸，拖着他找躲雨的地方。
再往里是密林，余茉不敢进去，这是座陌生的岛屿，她怕遇见野兽，就近寻了块石头，匆匆跑到密林的周边，摘了几颗叶形硕大不知道名字的野草，挡在闵奚的周围，勉强遮雨。
背包挂在她的身前，幸亏当时在海底的时候她抱着背包，不然的话就没有救急的药物了，简单处理了伤口，余茉将背包挡在头顶，她则坐在风口，挡在闵奚的身前，望着他，心绪杂乱。闵奚，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
幸运的是暴风雨走得很快，余茉抓紧时间处理闵奚的伤口，但他伤得很严重，血止不住，余茉埋在他的掌心哭起来：“闵奚，你睁开眼睛……”
“我只有你了……”声音低低，几不可闻。
沙沙声响起，余茉警惕，在她的后方出现了只体型健硕的蜥蜴人，碧眸幽幽，她的心沉进谷底，忙将闵奚推向更里面，她解开腰间的刀站起来，冷着脸，企图让自己显得很凶，寄希望于将蜥蜴人吓退。
蜥蜴人先是盯着闵奚，鼻头耸动，似乎在嗅闻味道，最后才分出注意力到余茉的身上，然后迅速转身离开，尾巴修长，在空中甩出道响亮的鞭声。
余茉呼出口气，这里不能再留，她正准备带着闵奚离开，蜥蜴人去而复返，余茉的后背倏地僵硬，她和蜥蜴人四目相对，用力握着刀在空中挥舞，企图赶走它。但蜥蜴人不为所动，专注盯着她的动作，似乎在分辨是什么意思，然后它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余茉的脚边。
“这是什么？”
蜥蜴人本来四肢触地，等了会儿没见余茉有任何动作，它捡起脚底落下的草渣，然后掰着四肢查看，没看到伤口，往前走，就见余茉握着刀气势汹汹地瞪着它，它放弃靠近，掰过尾巴狠咬了口，将草渣敷上，眨眼间，血流止住。
它咕噜噜地叫起来，指指药草，再指向闵奚。
“你要帮他……”余茉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紧接着惊喜道：“谢谢！”她忙将药草捡起来，揉碎了敷在闵奚的身上，期间蜥蜴人离开，给她补充了药草。闵奚的血终于不再流了。
余茉有些拿不准它的意思，所幸蜥蜴人没有久留，等闵奚的伤口止住血后窜进密林消失。她了解到的蜥蜴人是独居动物，性情残暴，若是碰面非死即残，如果她没有猜测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那只蜥蜴人的领地，它竟然没有攻击他们，真是很让人惊讶。
她没敢熟睡，躺在闵奚的身边，药草的效果很好，血流止住后，她将背包里的饼干嚼碎了喂给闵奚，又给他喂了点附近捡来的浆果。后半夜的时候，闵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心心念念的余茉，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咧着嘴，尾巴动起来扯着伤口很痛，但他还是忍着将尾巴圈在她的身上，将她塞到胸膛前。
“余茉，余茉，余茉……”
含含糊糊的嗓音，像是受伤的幼崽的呢喃，他浑身散发着药草的苦香，身形是余茉的两倍有余，却蜷缩着，将脸埋进她的胸前，满含依赖地嗅着她的气息。清醒的时候克制不敢靠近，如今昏昏沉沉，凭借着本能将她锢紧，尾巴在她的腰间勒出红痕。
余茉皱眉，“你醒了？哪里疼，让我看看。”
闵奚凝望着她，群星闪烁，相隔不过半拳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他脸部鳞片的轮廓，就算面容类人，那双碧色的眼瞳还是展露出迫人的野性，只是望着她的时候，却仿佛燃烧了一把火，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滚烫灼热。
他呜了声，露出很可怜很可怜的表情，双臂将她紧紧抱着，尾巴也缠在她的身上，他埋进她的怀抱，用柔软的头顶轻轻蹭着，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余茉推了推他，他浑身僵硬，更紧更紧地抱着她，颇有种谁来都撕不开的架势。余茉见他不是难受的样子，稍稍放心。
“你比我要清楚怎么处理伤口，既然醒了，先把伤口弄好……”咕噜噜的声音逐渐降低，闵奚发出人类的声音，是很轻很含糊的嗯。余茉垂头看他，发现他竟然睡着了，她推了推他的胳膊，无奈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