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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新太阳系第三行星中心控制室里,雷廷死死盯着眼前一幕。
——一排大大小小的培养罐里,从胚胎到老年体,一整排星际社会最常见的实验动物‘赫鼠’身上均发生了不同的恶性变化。
多余的附肢、蠕动的触手、偶尔收缩的血肉胞囊与奇怪且无视力的眼球……
这个实验甚至不需要进行太久,这些鬼东西在第一天就一片一片从‘赫鼠’身上冒出,并蔓延着将之逐渐同化吞噬,而这就是‘修复溶液’的副作用:以一种毁灭性的架势解除使用者的形体限制,让使用者可以自由塑造自己的新体征,并在这个过程中保持一切都是‘机体自认健康’的完美状态。
理论上,这样的变化如果放在智慧生命身上的话可以被控制,因为智慧是生命最大的武器与枷锁。
但是,雷廷想起了‘记录者’肉身上那些古怪的附生物。
还有‘后勤部长’这一人格说过的,关于他认为‘憎恶生物美丽且充满诱惑’这件事。
——或许‘堕变’这一过程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很可能不止会作用于肉体之上。
虽然看起来仁爱又温和,但‘记录者’的精神……真的正常吗?
这一隐忧让雷廷难以抉择,他只能将这些实验体销毁,预留了绝对够伊文海勒使用——甚至还要更多一些的‘修复溶液’,并将之封存在了自己的‘太阳之城’里。
随后,他看着眼前高约一米的储液罐,还有它内部散发的些许红色隐光。那光里映出了这整个控制室的模样。
雷廷转头,看向控制室正中央。
那里静静伫立着一座干枯的喷泉,无水之池里落满尘埃,上头座落着一座宏伟且古老的雕像。
那是一具棱角分明的老式超能机甲垂首的样子,它一臂环抱、另一手沉托,拥护者一颗钢铁质地的实心星球,而那星球的模样对雷廷而言很熟悉……
那是地球。
在这座雕像下,还用极其粗暴的手法钉着一个巨大铭牌,上刻文字:
【不息的凝望】。
雷廷看着它,还有它目镜上一道偶尔跳跃电花的裂纹,久久不语。
当他看到这座雕像的时候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新的秘密,而它被托付在他身上了……他感到这一切都在一个巨大的旋涡中——不,星河、星云乃至整片宇宙都是一道巨大的旋涡,每个生命都天然诞生于最初那场喷发之后的涡流之中,从涌而生,向最终的寂灭而去。
他知道,有人在死,因他无法言明的计划与令人痛恨的束手而死,但他无法时刻为他们而战,即使他在戴上这顶金冠的时候,就发誓要守护每个同胞。
雷廷举起那透明储液罐,透过令人神志昏沉的艳红,注视着那座属于‘凝望者’的雕像。
即使拥有在当今银河堪称无敌的力量,面对无形的威胁与责任,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也在这片寂静空间之中,在那道跳跃电花之前,只能放任心中那一道怅惘无措油然诞生。
他知道,有什么未知的存在在跟人类下一盘大棋,而且执黑棋先行。
在现在的星空中,除他这个所谓的‘解限体’外,很可能并没有其他人能接得住那颗白棋,而他如果要接下它、将它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上,就必须放弃眼前的一些东西。
他不想放弃那些。但如果不这么做,一旦这场人类本就处于劣势的棋局彻底以失败告终,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失去的,都会且只会更多、更多、更多。
真可怕,不是吗?他是个战士、是个将军,可不是个棋手、也不是个足够铁石心肠的统治者……
他不知道最大的威胁要怎样溯源并消灭。
他不知道铭记的仇恨要怎样彻底被了结。
他不知道星空中什么时候能得来广泛的和平,就像他的理想那样……
他甚至不知道要怎样拯救他的同胞、家乡、师友与爱人。
……
但他必须做出选择。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雷廷微微闭眼,转身消失在一片光里。
——他的工作还有很多。
人类联邦,首府星。
人联议会厅。
……
当第四十二次有人问出“阳星在哪儿?”的问题时,已经近一个月没睡过一次觉的永戴尔终于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6114星区,正在向‘环世界’方向移动——他说他去配合综合体处理那个‘大问题’。”
“哦……”问话的人沉默了下去。
不久之后,永戴尔忽然又道:“提交综合军事简报。”
“我们的士兵在前线拼命这么久,他作为第一军团的副军团长却一直失踪,现在突然回来,又知道看战报了?”有人忽然冷笑一声,“永戴尔,你说句实话,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现在不是口诛笔伐的时间。”永戴尔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毕竟他也不知道那位‘阳星’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在永戴尔看来,现在的‘阳星’行事作风其实逐渐有点开始离谱,那并不符合‘雷廷’一直以来给人的观感。但……
好吧,不得不说,‘雷廷’的部分似乎正在从‘阳星’身上逐步减少,至少五年前的他,决计做不出这样‘对战争束手旁观’的行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