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珺身上已经沾染了雨水与泥泞,可他根本不在乎,手中折子的火光在夜风中跳跃,时隐时现。
夜里风声夹杂着雨声,显得山林更为空旷寂寥,他一想到她一人待在这里,便不由得加快步伐,“幼清,你等等我,我来了……”
谢常安说得不错,锁龙坡山势险峻,夜里本就看不清山路,再则风雨交加,无疑是更为艰难,可李承珺根本没有丝毫停歇,向着山头爬去。
苏澜给他的地图他不知看了多少回了,位置他早已铭记于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堪堪爬上山顶。
苏澜没有骗他,山顶之处有五座坟,坟上早已覆着野草,若非立着墓碑,根本无法辨认。
李承珺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他生怕没有在这里看到她,可又怕在这里看到她。
雨越来越大,快要模糊了他的视线,手中的火折子渐渐暗了下去,就快熄灭。
李承珺不敢再耽搁,他咬了咬牙,上前将火光探到石碑之上,所到之处将石碑上的刻字都清晰地印在他眼前,他庆幸面前的石碑不是她,可又失落于不是她。
正看到第三座石碑之时,他突然一顿,今夜一直压抑着的沉闷在此刻倾泻而出,他看着石碑突然轻笑出声。
苏澜骗了他,这不是一座无字碑,上面刻着字,亦只有三个字:宋幼清。
火折子也在这一刻突然熄灭,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归于夜色之中,他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与紧密的雨落声。
李承珺凄凄一笑,“我找了你三年,却不想你躲在了这里,若是我没有遇见苏澜,你是不是准备在这儿待一辈子了。”
“宋幼清,我性子可不好,没那个耐心等你那么多年,你若是走前与我说一声,我也断然不会白白等着。”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不然我早就娶了美娇娘,孩子亦能喊我爹爹了。”
也不知道他眼角的究竟是泪还是雨水,他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刻字,“我这么说,你可是恼了?”他的唇角渐染苦涩,“你先前问过我,等天下太平后想做什么,我如今告诉你……我想娶你,你可知……我连嫁衣都已命人备好了,等你归来,我便去侯府提亲……”
李承珺怔怔地望着石碑,“我这些年怕是魔怔了,见着像的,都觉得那是你,你可还记得那阿容?第一次见她之时我便愣了,这三年来,她是我见过最像你的人,即便像的只有眼睛……”
“除此之外,她就连脾气都与你像极了,她好几回与我说话之时,我都以为你回到了我身边。”
“可我如今怕极了,只因她太像你,我总忍不住想要接近她,可我又知那不是你,我生怕哪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
“幼清,你不许恼我,我日后断然不会如此了,等回京后,我便速速将事情了结替你报仇,到时候我就回晋州,一直陪着你……”
李承珺跪坐在一旁,手覆上已生满野草的坟头,他将草一并拔去,赤手将泥土拨开。
他突然笑了,仿若又看见了那道清丽的身影,“幼清,我带你回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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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不爽第6天
雨渗入土中, 泥泞不堪, 他的动作也愈发吃力起来。
坟下无棺, 尸骸渐渐显露,李承珺生怕雨水灌入坟中, 将伞大半遮盖在了坟上。
突然一道力将他推开,李承珺未稳住身子,跌坐在一旁。
“李承珺,你做什么!”谢常安震怒,一把抽出长剑抵在李承珺脖子上,“我说了明日一起上山,你为何夜里孤身前来,若是我不来, 你可是要让将军的尸骸暴露荒野。”
李承珺看了一眼谢常安肩上的赤狐,便猜到是它带谢常安来的,他收回目光, 将颈间冰凉的剑推开, “我只是想将她带回去。”
“我不同意, 将军如今已安身于此地, 你为何还要搅得她不得安宁?”
李承珺微微抬眼,眼中沾染着腥红,“京城才是她的家。”
谢常安手一松, 剑缓缓放下,耳中仿若又回响起一道声音,“常安, 你想家吗?我有些想回家了……”
谢常安咬了咬牙,“离开锁龙坡后,我便直接回军营了。”
“我知晓。”李承珺继续低着拨着土,“我会自己把她带回去的,你不必跟着,军中很有诸多要事需要你去处置,你自己回去便可。”
谢常安并未说什么,蹲下身来,赤手刨着厚土,李承珺也一言不发,两人只是将坟中的尸骨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衣袍之中。
待手骨渐渐显露出来之时,谢常安遽然一顿,在雨夜之中,他的神色更暗淡了几分。
李承珺自是察觉出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谢常安收回了视线,眼中最后的一抹光渐渐暗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两人拾掇了许久,完毕之时也已逼近黎明,看着已空荡荡的坟墓与孤零零的石碑,心中是无尽的苍凉。
李承珺抱着尸骨,眼中氤氲着无尽的柔和,“幼清,我带你回京。”
……
苏澜醒来之时顿觉浑身酸疼,屋内湿气有些重,她起身打开窗看了一眼,果见地上湿润一片,昨夜应当是下过雨了。
她揉了揉左胸口,伤口处隐隐作痛,可当真是怪了,昨夜她都没有吃药,竟未被疼醒。
苏澜又走回床榻便,顺手拿起了枕下的玉瓶,突然一愣,她不可置信地又晃了晃,里头竟然有东西。
她赶忙打开,见里头装满了药,不由得惊喜。
他来京城了!
苏澜还未来得及再欣喜,门外的声音如一盆凉水将她心中的温热熄灭,“姑娘,太子殿下派人来了,老爷与夫人请你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