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最穷的巷子叫东巷,聚集着无数落魄的孤寡。
每年有数不清的婴儿被扔弃在那儿,极少数能活下来。活下来的人要么在东巷扎了根,要么离开后再无踪迹。
有谁会留意一个乞丐的死活呢?
婴儿小姐和苏霓儿一般大,同一年被扔在东巷,也是同一年离开东巷的。
时隔多年,再无人记得婴儿小姐的过往,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缨儿小姐改过名。
缨儿,是夫人殷娘在收养小姐后取的名。
陆卫青神色微顿,黯黑的眸如漆。
他不是没怀疑过缨儿,毕竟她和苏霓儿同岁,都是小乞丐,且同在东巷生活过。
最巧合的是,苏霓儿离开他的那一日,恰是母亲带着缨儿离开上京去到丰县之时!
那段时日,母亲为了躲避仇家,假死后在上京的郊外短暂地生活过,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缨儿。
后来母亲要来丰县,便带了缨儿一起。
想起当年,他幽邃的眸底尽是恨意。
若不是苏霓儿,他也不至于被困,更不至于无法去到城外给母亲送行。
他恨得心口一阵阵抽疼。
可缨儿性子再顽劣,秉性是纯良的,绝非苏霓儿那种疯疯癫癫、心肠歹毒、故意折腾人、动起手来不知轻重的。
是以,尽管缨儿和苏霓儿有相似的经历,也仅仅是巧合,绝非同一人。
陆卫青:“你是想说我们多年寻不到苏霓儿,有可能是因为苏霓儿改了名?”
清袂:“正是!”
陆卫青掩下眸底的阴晴变化,下令对苏霓儿扩大搜寻范围,但凡现年十五岁的小乞丐、女娃娃、在东巷生活过的,都查一查。
同时交待继续查小姐。
越是空白的人越不简单,他不相信缨儿会没有过往。
清袂应下。
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应是朝着小竹林而来。清袂快速望了一眼。
“小姐过来了,属下先行告退。”
陆卫青颔首。
火红色的晚霞里,苏霓儿拢着一身粉色的长裙,拂过蜿蜒的青石子,裙摆逶迤。
她手里提着一盏白玉兰挑灯,灯芯是灭着的。
纤纤玉指轻搭在竹节分明的手柄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那挑灯便随着人儿的动作荡漾起细微的弧度。
她浅浅地笑着,眉眼弯弯、梨涡灿烂,一如她身后娇美的晚霞。
可那明亮的瞳,还蒙着一层迷离的霏雾,应是来前刚哭过。
她开口前先吸了一口气,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声音也分外温柔。
“有关娘亲让我们成婚的事,我想了一下,只有一招可行。”
她真的不想来寻他,可殷娘的身子容不得她闪躲。
既是来寻他商议,姿态便不能太高,省得又像上回不欢而散。
她开门见山,将提议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只等陆卫青答应。
陆卫青仔细听着,全程没有出声,只时不时拿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睨着她,似在分辨她到底哪句真哪句假。须臾,他眉眼一挑。
“你确定?”
苏霓儿语噎,好不容易假装出来的客套,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虽然咱俩谁也看不惯谁,但眼下娘亲病了,咱俩之前的那点小恩怨是不是该放在一旁?先把娘亲的事解决了?”
陆卫青眸光微暗。
在他看来,他们之间那点小打小闹委实谈不上恩怨。你骑马伤了我,我打了你一巴掌稚子间的玩笑也不过如此。
可她的的确确在意得紧。
陆卫青:“我以为你不会愿意。”
“为了娘亲,我只能愿意,”
苏霓儿晃了晃手里的挑灯。
“还没入夜呢,我提着一盏挑灯做何?就是想着同你共进退。哪怕天再黑,我们相互打气,娘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陆卫青听着听着,忽地笑了。
“这番话,不像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