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隻他说的话却是硬生生剖开了他的过往。
他与养父母一家的感情一贯来好。
容舒仰起脸看他,这一看才发觉,他的面色很差。
月光泠泠,从树梢丝丝缕缕落下,他半张脸拢在光纱里,清隽的面庞白到近乎透明。
这是旧伤未愈,还是又添新伤了?
容舒下意识冒出这么个念头,隻这话她到底没问出口,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半瞬便移开。
前世她死的时候,也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顾长晋。
那幻觉也只出现了一刹那,很快她的目力便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瞧不见了。
在那幻觉里,她隐约听见他唤了声:“容昭昭,咽下去。”
隻咽下去什么呢?
真真是奇怪,即是她临死前的执念,那也应当是听他说一句“对不住”才对。
“廖总督的幻觉里,会出现廖夫人是么?”容舒好奇道:“他会对廖夫人说什么?”
“方才陪在绿倚姑娘身边的便是打小伺候廖夫人的婢女,她会教绿倚姑娘如何套话。”顾长晋耐心地说着,“只是这法子能不能见效,那就要看天意了。廖夫人伤了脑,至今未醒。若不然,由她来问会更有成效。”
容舒若有所思道:“廖总督很在乎他的夫人,即是如此,他为何还要去吴家砖桥花天酒地?甚至让他与绿倚姐姐的传言甚嚣尘上,他就不怕廖夫人知晓后,只会离他离得更远?”
“许是因为他知道他们再回不去从前了。”顾长晋淡淡道:“从廖绕与水龙王合作开始,他们便已经分道扬镳。”
这话着实是让人觉着唏嘘不已。
容舒抬眸看了眼头顶那轮玉盘似的月亮。
今儿是月娘节呢,一个本该团团圆圆的日子。
“至高至远明月……”
小娘子的声音低低的,呢喃一般。
顾长晋微微一怔,这诗的下一句是——
至亲至疏夫妻。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天边那轮泛着柔光的月儿。
今儿是八月十五。
嘉佑一十九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在摘星楼相遇。
嘉佑二十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结发成夫妻。
而现在,嘉佑二十一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在距离上京千里之外的扬州,在香樟树影里,感叹着旁人的故事。
那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