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脸埋在她柔软的后颈间,轻轻吻了一下,哑声说了句“别动”,声音少有地带着几分疲惫。
于是苏栖禾愣住了。
好像在那一个瞬间,江寻澈在她面前露出了从不示人的真实情绪。
原来他也会感到压力,也会有劳累和濒临破碎的时候,也会有那么一点依恋她。
可也只有那一闪而过的刹那而已。
在一切结束后,他又变成那个高不可攀的王爷,把她留在床上,独自走过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二天又有一碗苦涩的药按时端过来。
而她能拥有的,也就是那浮光掠影的一个片段。
可以在余生的每个午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反复回想,想那一瞬间,江寻澈会不会有一点喜欢自己。
她敲了敲额头,自问自答:怎么可能。
嘴里还留着避子汤的余味,笑容也是苦涩的。
按理来说,京城地区的乡试应由翰林学士担任主考官,但整个翰林院现在因为梅兰臣的弹劾案而闹得人心惶惶,乱作一团,全都无心主持考试。
于是元熙帝干脆破格任命前任辅臣程淮安来做考官。
程阁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于是皇上又点了他的独子程誉来协同阅卷。
试卷的密封和誊录完成后,真正留给程誉的阅卷时间只有四五天。
他说一个人忙不过来,回禀过陛下后传信到秦王府,要请苏栖禾去帮忙。
“程少爷说,能有苏姑娘初步筛选一下卷子也是好的,而且皇上也同意了。”
当时秦王本人正换衣服准备进宫,听到这话,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眉。
不知为何,又想起上次苏栖禾刚醒转过来就往玉安书院跑,就为了见那个同乡的年轻人。
他们两个站在书院影壁旁边说话的样子,还有那个黎徽远远直视着他的眼神,全都历历在目。
心里有些许不爽。
不过这次是阅卷,而黎徽作为考生,肯定不可能出现在现场。
更重要的是,江寻澈突然想到,这几个白天,他是有点刻意回避苏栖禾的。
既然连着几天不肯去见她,为什么潜意识还想将人一直留在院子里?
沉默半晌,说不出理由。
于是王爷干脆摆了摆手,“她想去就去吧。”
话里其实还留了一点余地:如果苏栖禾回答说不想去,那自然就不用去了。
只要她亲口说一句“再也不想出秦王府半步”,那从此之后,别说程誉的邀约,就是父皇亲自上门来请,他都可以把人拦下。
可片刻后南风又过来禀报,说苏姑娘一听此事,当即就答应下来,现在已经坐了程少爷派来的车出府去了。
江寻澈原本正在整理衣襟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指尖猝不及防地顿住,在清贵非凡的料子上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褶皱。
他盯着那皱痕看了两眼,一句话没说,面无表情。
但南风在旁莫名感觉,殿下好像不太高兴。
“苏小姐,黎徽同学留了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
程誉把素色的信封递给少女,看着她垂眸道谢,只把信封拿在手里,于是又忍不住挑起眉梢,提醒道:“你准备把它带回秦王府吗?”
苏栖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想为什么不行?
江寻澈这几个白天看都不看她一眼,难道还会在意她的这些事?
毕竟就像上次让她去玉安书院一样,这次她来这里看卷子,本来也是服从了殿下的命令。
不过她没有争辩,很顺从地选择就地拆开信封。
黎徽留下的话不多,但很直接。
“如果你想要离开秦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我会努力应考,努力走到高处,争取有朝一日能有和他同样的锦衣玉食,仆从如云,能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希望那个时候,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这是话里没有明写、但谁都能读懂的含意。
少年人的感情和理想都是如此,坦荡,热忱,锋芒无匹,不知地厚天高。
她认真地读了两遍,长出一口气。
将纸小心地折叠好,又放回了信封,理回原样,然后双手递出去。
“程先生,放榜的时候如果您有机会见到黎徽,可以帮我把这个再还回去吗?我由衷地感谢他的好意,但没办法接受。”
程誉唇角噙着一丝微笑,对她的选择毫不意外,接过信封的时候视线温和,看着她的眼睛。
“看来上次的问题你已经有答案了?”
那个关于江寻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