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府邸在何处,有什么陈设,就都不重要了。
刚坐定在桌前,准备处理奏折公务,提起笔时,正巧有一滴墨水凝聚下来,滴到纸页上,然后缓慢地渗开一个圆形。
墨色氤氲,水韵淋漓。
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圆润墨点,江寻澈凝神多看了两眼,莫名觉得,有点像是谁的眼睛。
南风正在旁边倒茶,只听殿下突然咳嗽两声,声线有点不自然地问道:“苏栖禾呢?”
“回殿下,苏姑娘现在应该在偏殿里。”
“她今天没有出去?”
见随侍摇头,江寻澈暗想,看来小姑娘也没有把昨晚说的那些“允许她走动”的话放在心上。
果然,即便他松了口,她也不会离开的。
心底有根弦被轻轻拨动,泠然一声清响。
他翻开书册看了起来,同时听见自己说:“两个时辰之后,让她来找我。”
南风自然应声,而王爷低下头,目光从一行行文字中穿行,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走神,意识到他的呼吸节奏变快了。
是因为说定了暧昧的邀约之后,他心底的某一个部分似乎正在雀跃,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哪怕他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懵懂少年了。
江寻澈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手指攥紧笔杆,强行将与女孩有关的一切从脑海里清除了出去。
但最后他今晚的效率依然惊人,原定要两个时辰才能处理的奏折,竟然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都看完了。
秦王殿下拒绝承认这还是潜意识里的期待在作祟。
搁下笔后,他站起身,索性道:“让她到后殿来吧。”
南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王府的后殿是起居之处,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够进入。
而让苏姑娘到这里来,必定是要进王爷的寝房那是他作为贴身随侍都不被允许进入的区域。
苏栖禾原本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
所有王爷赠予的用品全都留下,文稿和随笔集也留下。到头来,她能带走的,只有进府当天就给她闹了难堪的两件旧衣服。
正盯着那块洗得发白的破包袱皮愣神时,南风找了过来,把她吓了一跳,差点是自己的念头被江寻澈预先察觉到了。
却没想到,是要让她到后殿去。
站在寝房门外等待时,她垂下睫毛想,按照前两次的过程,这次殿下应该也是一言不发,径直动作,使用和宣泄过后,就再也不看她一眼。
没关系,反正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门开后,她像一只乖顺的绵羊,任由江寻澈搂着腰将她一路带到了床边。
但今天他没有立刻欺身上来,而是凑到女孩面前,凝神注视片刻,然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眼睛。
指腹的力度很舒服,指节不经意间蹭过长而卷翘的睫毛,给两边同时带来一阵细微的、磨人的痒。
“你的眼睛很漂亮。”他低声说。
额前飘散的碎发被他轻柔地掠到耳后,于是她的视线无所遁形,不偏不倚地被吸进江寻澈那双墨染的瞳孔里。
苏栖禾在他眼中看到深沉的夜空,里面点缀着寒星,清晖灼灼,还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心里清楚,这是她往后余生,再也不会见到的景象。
于是这一次多少放任了自己的沉溺,等到疾风骤雨归于宁静的时候,她倚在江寻澈身旁,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之前都是王爷离开,把她留在原地,但这次可是身处他的寝房,肯定要走的是她。
现在是不是到了完成任务、就此告退的时候了?
苏栖禾脸上的红晕还未褪色,呼吸也带着微喘,却丝毫不敢怠慢,仓促地支起身子,准备下床。
“殿下,我”
不知为何,明明能感觉到江寻澈的视线就盯在背后,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没说让她走,也没说让她留下。
而苏栖禾尝试抬脚下床的瞬间才猝然发现,自己从腰肢到双腿全都酸软无力,连保持站姿都勉强。
这怎么才能回到偏殿去,不会要爬回去吧。
女孩的身子无助地摇晃了一下,心里一沉。
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无声地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继而将她整个人都拖回了床上。
苏栖禾心里一凛,猛然回头。
而江寻澈正好侧眸,避开了她的注视。
他一言不发地示意她躺好,盖好锦被,然后拍了拍她的肩头,像是表达了一种“好了,睡觉吧,什么也别问”的肢体语言,
分明是很轻、很飘忽的动作,却仿佛平地起惊雷,在苏栖禾体内引发了一场电闪雷鸣的呼啸,带起周身战栗,经久不息。
是夜,她第一次留在他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