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毛驴子这招牌式的叫声,吕律就能断定,蒋泽伟就在毛驴子叫声传来的地方。
穿过稀疏的林木,他很快看到歪躺在草坡上烤着太阳的蒋泽伟,旁边不远处,一只成年毛驴听到吕律过来时发出的响动,抬头看来。
“爷们,你咋找来了!”
看见吕律,蒋泽伟翻身坐起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吕律。
“我跟秀玉给大娘送点蜂蜜过来,顺便上来看看你……这是又买了毛驴子了,能直接骑吧?性子咋样?”
吕律走过去,在蒋泽伟旁边坐下,打量着这头毛驴,长得挺壮实。
“性子挺好,挺听话。不瞒你说,这毛驴子就是用你上次送来的猞猁肉卖了得的钱买来的,买完毛驴,我这还剩下十多块钱呢。”
蒋泽伟直言不讳。
“那挺好,听话就行,直接买个好使唤的,也省得自己花时间养,去哪儿也方便。”
吕律像是没听到他说用猞猁肉卖了钱买毛驴子这回事儿一样。
顿了下,他接着说道:“大爷,我记得上次你说过,只要有人愿意陪你到长白山,去你想去的地方走一趟,你就把自己找棒槌的经验传授,不是酒话吧?”
吕律也不拐弯抹角,爷们之间说话做事,他还是喜欢直接一些。
听到吕律提起这事儿,蒋泽伟昏黄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有精神,他面色严肃地看着吕律:“对,我是说过这话。”
“还作数不?”吕律再问。
蒋泽伟想都不想,直接点头:“当然作数!”
“我想陪着你跑这一趟。”吕律也认真地看着蒋泽伟。
蒋泽伟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爷们,我就等你这句话了,只要你陪我跑这一趟,我脑袋里知道的这点东西,全都告诉你。我买了毛驴,也就是为了进山方便,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
“大爷,你可想好了,真确定要去?”
“非去不可!即使没人陪我去,我也决定在今年要去走一遭,我年岁越来越大了,再不去,我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哪怕就是死在那山里也要去。”
蒋泽伟掏出烟袋锅,给自己装了一袋烟,语气中充满坚决。
“是为了去见见没能走出山的天星大爷吗?”
上次听到这位帮蒋泽伟几人断后而留在山里的大爷时,吕律注意到蒋泽伟的神情,充满懊悔。
那么大年纪了,家里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姑娘也嫁了好人家,正是颐养天年享福的时候,却偏偏要倔着往山里跑,这事情,肯定不是只有寻棒槌那么简单。
细细想了那天吃驴肉时,三位大爷说的那些话,吕律能想到的就是蒋泽伟想去看看他留在山里头的结义兄弟的念头。
这是蒋泽伟心里的遗憾。
听到吕律这么说,蒋泽伟微微愣了下,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看着吕律,像是寻到了知音一样。
他长长叹了口气:“对,我这一趟,就是为了去看看我这兄弟,这么多年了,就他一人孤零零地埋在那片深山里,也没人去陪他说说话,坟头的草也没人帮忙打理一下,我得去看看他,不去的话,我这辈子,心里难安。
爷们,只要你陪我去走这一遭,我脑袋里的这点东西,我那儿子又没兴趣,就全部交给你,一点不留地交给你。这一趟,找到的棒槌,我也啥都不要,只要走这一趟就行。
放心,我身体硬朗着呢。家人那边你也不用管,我会找他们说清楚,其实,他们也知道我在想些啥。我这么大把年纪,若是真在山里头出了事儿,也正好陪陪我那兄弟,倒也给他们省事。”
这得是多大的决心啊!
听着这话,吕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安慰道:“大爷,你也别瞎说,一定会安全将你带回来的。”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蒋泽伟笑着问道:“咱们啥时候动身?”
老爷子挺急。
“得等再过上一段时间,我在这之前,要先到山里去找一个故人,我回来以后就走,争取赶着时间放一趟扫帚市!”
吕律淡淡笑了笑,在入冬之前,他想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放扫帚市……爷们,你也知道这些?”蒋泽伟一下回头看着吕律。
放山人放山的季节和交易时间,是随着人参生长的规律划分的。
一般把农历四月初到白露期间定为放山季节。
农历四月初,采挖出土后的幼嫩人参植株,称为“放草芽市”;
农历五月,人参植株繁盛,茎叶深绿,称为“放青(黑)草市”;
农历六月,人参果实由绿变红,鲜艳易辨,称为“放红榔头市”,又叫跑红头;
到了农历七月,人参果实脱落,残留的总花梗上果柄与韭菜花果柄形状相似,呈扫帚状,就称为“放扫帚市”,又叫“放韭菜花”。
过了这时段,放山结束,称之为“辍棍”。
一般而言,在白露前二十天左右,放山人带着采挖到的山参封包子到集镇进行交易,过了白露,也就没啥人了。
听到吕律用了放山人的行话,蒋泽伟显得有些惊讶。
这方面,收山货的时候,吕律接触过不少,当然也知道不少。他也曾找机会去放过山,奈何对找棒槌这事儿,实在不精通,直接就是撞大运的做法,花上大半个月啥收获没有,最后只能作罢。
蒋泽伟的哪些经验,对于吕律来说就是钱。
在这年头,要是能在山里抬到那么根品相好的大棒槌,哪怕人参已经在开始到处人工种植,那也能卖个二三万,依然是赚钱的大买卖,比打皮毛来钱还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