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张韶峰在那里指点江山,赵团青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们这是准备啥都不放过啊?”
身为一个传统的鄂伦春老猎人,听着张韶峰那些跟赶尽杀绝没啥区别的话,有些不舒服。
“老爹,我们跟猎物讲仁义,想着让这些野兽继续繁衍,小的不能打,怀孕的不能打,要选着老的打……真要按这种做法,那大家伙可就得饿肚子了。”
吕律笑了笑,反问道:“你说人重要,还是这些重要。”
“那当然是人……”赵团青说完,微微一愣。
“所以,祸害人的大爪子得杀,祸害庄稼的也不能放过。若是遵守那些规矩,很多人可是没法活的。”
老辈人定下的规矩,追求的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境界,但谁又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在缺吃少喝的时候,啥规矩都是扯淡。
打个溜围,隔着几十米上百米,谁知道是不是怀孕母兽?
下个绳套或是陷阱,谁知道入套的是老的还是幼的?
打个狗围,放出去的狗,那是见啥都咬,又能如何避免?
可不是谁都有经验丰富的鄂伦春老猎人那样,通过脚印、走路姿势等痕迹分辨猎物公母大小的能耐。
这就像人没法跟野兽说你别说来祸祸一个道理,没规矩可言,人和兽在这年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一个状态,国家尚且需要皮毛创汇,需要药材供应医疗呢。
或许还有人在遵守,但也凤毛麟角。
“可这样打的话,要不了几年,就没野兽可打了呀!”赵团青还是摇摇头。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至少现在没办法。”
吕律没法跟他说后世就连无比嚣张的野猪也活成保护动物的事儿,因为现在没那条件。
“这也是我劝你们下山定居的原因,因为,真打不了几年的猎了!咱们要做的,就是顺应时事。”
见赵团青还是一副皱眉头的样子,吕律决定给他来剂猛药:“老爹,这其实就跟你们鄂伦春人一年到头都在打鹿一样,不还有打鹿胎吗?还有,到了秋季打肉,打火围,谁管一把火下去,谁管那些猎物该不该活?”
有得赚就行
火围,一种以火围猎的法子。
到了秋季,马上面临寒冬,又是猎物最为肥壮的时候,为了避免冬季受冻挨饿,都会想方设法,在秋季,尽可能多地获取肉食、皮毛。
而火围,无疑是获取肉食极其有效的一个法子。
通常情况下,鄂伦春的乌力楞的最权威最有狩猎经验的行猎长(相当于猎队把头),会组织这一脉的猎手,在摸清猎物分布情况后,吩咐下边的猎手,从周围驱赶,将猎物尽可能地集中到特定的小山头。
清理出山头周围的防火隔离带后,用火将周围草木点燃,凶猛的火势朝着山头蔓延,焚烧。
猎手们只需在山脚选定合适的位置,射杀侥幸逃窜下来的猎物。
等着大火过后,集中到山上的猎物,大都已经被烧死,还有气的也半死不活,捡肉就行。
很绝的法子!
这是早年间很常见的狩猎方法,不仅仅鄂伦春人在用,其它的猎手也在用。
这样的山头,每年都可以使用,因为被烧光的山头,在来年总会生发出最鲜嫩的草叶,是很多食草动物喜欢呆的地方。
目的只有一个,在这漫长的冬季,不挨饿。
听吕律这么一说,赵团青变得有些愤怒,眼睛死死地盯着吕律,像是心里被刺了一刀似地。
吕律很平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似是觉得这剂药的力道还不够一样,接着说道:“火围我就不说了,每年二三月份,春回大地,积雪初融,河边柳树开始发芽,母鹿已经怀胎几个月了,这个时候打鹿胎,能熬出上乘的鹿胎膏这一剂妇科良药。怀孕母兽,杀还是不杀?
晚上点燃火把,在河边用三齿叉鱼叉叉鱼,这也是鱼儿产卵的季节,一对对细鳞鱼在浅水小河中游来游去……叉不叉?
在山上撞到野猪群,母猪领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野猪,它凶猛朝着你攻击,你很清楚,朝母猪开上一枪,一帮子小野猪就得完蛋,打还是不打?”
“别说了……”
赵团青缓缓闭上眼睛,神色有些痛苦。
这个老猎人多年来一直坚守的规矩,以前一直沉浸其中,习以为常,但此刻听吕律一下子点出来,他才发现,自己也一直在触犯着这些所谓的规矩。
心里的信念在快速崩塌,是那么的迅猛,他甚至找不出借口来支撑。
“还有很多,都是你跟我说过的东西,目的只有一个,吃饱穿暖,把日子过好,没有对错可言。不得不承认,有些规矩确实很好,但现在,没那条件。
就像这屯子,但凡有一二十头野猪闯进来,没人守着,只要一晚上的时间,就能糟蹋数吨的粮食,它们不仅仅只是吃饱,而是彻头彻尾的破坏……
没有规矩可言,只有你死我活,或许,只有到它们弱到需要保护的时候,而人们已经不需要依赖打猎就能活得很好的时候,才会不需要进行这样的猎杀!”
吕律将后世赚回来进行动物保护的做法,换了种方式说出来:“现在,这真是没办法的事儿!”
赵永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看吕律,又看看赵团青。
吕律这一番话,在他看来,无异于是在忤逆赵团青。
看着赵团青闭上眼睛,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他是真担心赵团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爆发出来。
其实,几乎所有的猎手都有着类似的心理矛盾,归根究底,就四个字:怕没得打!
一方面怕猎物被打没了,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放下猎枪,整天想提着猎枪往山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