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刚才在她耳边轻声倾诉,她们通过这个黑暗的长道,她就会被直接送到能拔箭的地方。拔箭后她也能选择直接回家,避开身体被誓约凌虐的痛苦。
所以只要她爬出冥府,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泊瑟芬本来还想走一步三回头,将哈迪斯的模样留在眼里多几秒,现在看都不敢看。
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救命!被抓到的话肯定会被吃掉的。
在她进入那条黑暗的石路时,石头发出碰撞的声响,是通道的门在她脚下开始合起来,打算将她彻底跟冥府隔离开。
四周的震动,耳边的声响,交织成即将分别的鸣响。
刚才所有的事情都来的太突然,看着厄里西翁土地的阳光消逝在脚下,她才清楚地意识到,真要离开了。
悲痛来得突然而汹涌,泊瑟芬试图呼吸,却发现连喘气这个简单的的动作,都跟过钢针板一样,刺痛得让人窒息。
泊瑟芬不敢回想哈迪斯被植物虐待的样子,她唯一能做的是连忙解开驱赶他的命令。
甚至都没法到了大地之上,确定他追不上才说,植物根在皮肤下蠕动肯定很痛。
她含糊的话语混着不受控往下掉的眼泪,急切得咬到嘴唇,“让整片土地都接受他,任何植物都不要再攻击他,光明请眷顾他,保护他吧。”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她拔出箭,就能让他彻底摆脱被爱情束缚的困境,再也不会违背自己的真实意愿,倾家荡产不顾一起来追她。
坚持到最后,一切都是值得的。
泊瑟芬努力说服自己,再次坚定地往上攀爬。可是脚刚一用力,就被狠狠攥住。她所有动作都僵住。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离开这里,泊瑟芬?”恶魔的低语,在昏暗的石道里响起。
哈迪斯终于抓住她的脚,血肉模糊的手臂,撕开指甲缝的小花,黏糊糊地沾上她白皙的脚踝。
他只有上半身出现在半合起来的石道入口,攻击他的植物因为命令失效而枯萎卷曲,又被黑雾侵蚀成灰烬,落到他的脸孔上,带来凋谢的阴影。
也不知道是他的血太热还是他的手指太用力,泊瑟芬觉得脚跟在燃烧一样疼痛。
离别前的悲伤跟眼泪,被这么这么恐怖的哈迪斯直接吓飞走,她抱着盖亚簌簌发抖,现在跟哈迪斯说什么为他好才走的话,肯定听不进去。
哈迪斯疯了。
盖亚发觉到入侵者,沉着地对着大地低语,来自混沌远古的惩罚之力,顺着那份初始的誓约脉管流动而来,万物神灵的喜歌,温柔的金黄色信仰化为碾压死亡的利器。
光照亮了大地之母满是裂纹的石脸,温和的微笑化为冷厉的谴责。一只手捞着要被拖回去的泊瑟芬,一只手带着毁灭与混乱的噩梦,狠狠往冥王的头颅上拍下去。
她要让哈迪斯彻底落入塔尔塔罗斯的深渊里,沉睡上个几年,再也无法成为阻拦泊瑟芬回家的障碍。
她从不喜爱,眷顾被黑暗污染的哈迪斯。
因为他的存在只会伤害她怀里的生机之神。
每次他前来大地,她都恨不得裂开个大洞,让他直坠冥府,不要再出来。
也从不将好事让他听到,只会让大地生灵日夜咒骂冥府的恶语,落到他耳朵里,逼迫他只能与腐烂的黑暗国度共存。
暴怒的慈母,没有任何悲悯之心,只想着将不讨喜的孩子彻底掐成碎片。
泊瑟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陷入到「被一人扯一半」的窘境里,而且两方还打起来。
可能是互斗到了关键时刻,他们都忘记她还是个人,力气大到可怕,她已经听到脚跟腰部的骨头在嘎吱作响。
也许下一刻,她就会被扯成两半,公平分配。
光是想象那个血肉横飞的惨景,眼泪都给吓到缩回眼里。她决定自救,立刻费力弯身,去掰哈迪斯的手。
因为离他太近了,盖亚的手差点擦到她的脖子,只能连忙将攻击收回来。
哈迪斯察觉到她的动作,眼里仅剩下的一点眼白全部被黑暗吞噬。
他心里还残留着希望,感受到她情绪的爱恋与不舍,以为她只是受到大地的怂恿,才一时抛弃他。
可是当她毫无力量的手,紧扯着他的手指,想要用这种可笑的方式,让他松开的时候。
哈迪斯才看到了那些明媚的爱情背后,她坚定要离开的心。
为什么能在这么喜爱他的时候,丢掉他?
哈迪斯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他不断往上,顺着她的小腿,又攀爬到她大腿上,只想将她留在冥府。
大地底层的石头在与他的力量对抗,石片刮蹭他的皮肤,他脸上都是花朵的灰与黏糊的血,洁白漂亮的皮肤也像是腐蚀上了斑驳的锈迹。
这一切在泊瑟芬低头的时候,才在微弱的光线中看清楚。他的惨烈的悲伤与崩溃的狼藉,就在这场凶狠到不留后路的争抢中一览无遗。
所有自欺欺人的自我说服,都抵不过哈迪斯此刻的模样。
泊瑟芬忘记了一切,双手用力擦着他脸上狼狈的污物,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呐喊,每条神经都在尖叫,不要再伤害他。
哈迪斯也怔怔地停住了所有动作,他如同找到家的孤儿,几乎是本能地将脸靠在她的手心里,努力想要寻回她的亲昵。
不断挤压的石头安静了,盖亚也没有攻击他,所有的一切都在顺从泊瑟芬强烈的心愿,不再厌憎哈迪斯。
泊瑟芬耳边传来盖亚轻柔的叹息,还有她温和的摸头。似乎是觉得她今日是无法离开冥府,她又要回到死亡的怀抱。
终于哈迪斯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失而复得的心悸,让他的双臂如牢笼般紧固。
他混乱的喘息,灼烫的皮肤与过度紧张在抽搐的肌肉,都在空间狭小的黑暗石道里,与她的身体绞缠在一起。
他咬着牙,抓着她的发尾的花,像是威胁又像是恳求,“别离开我,泊瑟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