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让你想的睡不着??”她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停顿少顷,带有些意味深长,“若你信我,倒不妨说来我听听,兴许姑母能帮你做到呢。”
这话,有种与魏京极如出一辙的轻描淡写?,仿佛凡事都轻而?易举。
只要她说出口。
苏窈犹豫了一会儿,心知,她是在长公?主名下的郦水山庄逃走的,即便是下人不嚼舌根,长公?主多少也能听到些风声。
定是猜到了什么,才会有去东宫将?她带走这一事。
可她能在长公?主府住多久呢。
苏窈的手指轻轻摩挲桌沿,最终,还是看向魏婉,缓缓出声。
“姑母,若我说,我想与魏京极和离,您觉得可能吗?”
夜色正浓, 池边露重,长公?主府里的侍女们端来玉碟裱花的精致吃食,又抬了炭盆来, 添了银霜碳。
做完这些, 侍女们替两位主子净了手,依次退下。
魏婉听?到苏窈的话,脸上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反倒自然地递给她一块清露糕, “你?尝尝这个, 此前你?来我府上, 总念着要吃这个,便是你?许久不曾来, 我底下这些侍女, 可都还记着给你备呢。”
苏窈接过?,咬了一口, 因有心事,故而吃的食不知味。
魏婉道:“当年?众多苏家儿郎奉旨出征,收复失地,却因援军陷入包剿,退守岐城,朝中分立两派, 一派主战,一派认降,还未论出结果,便有消息传来, 说苏……你?三哥兵行险招,千里走单骑, 取了敌军副帅的首级,引得众怒……最后,你?三哥连杀百余人,引颈就?戮。”
苏窈已?不是第一次听?长公?主说起此事,可每回听?见,她仍忍不住鼻子发酸。
长公?主他们常常叫她三哥苏三,因三哥不管是在家中还是族中,都排行第三。
这便成了他的诨名,其实他单名一个闲。
苏闲,三哥人如其名,据说曾是京中有名的游手好闲之人,成日招猫逗狗,阿爹阿娘说,她三哥是哄她哄出了门道,人大了也惯会逗小姑娘开心。
谁曾想,上战场之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败家儿的纨绔公?子哥,上战场后竟会主动请缨,引去?敌军火力,给了苏家军一次绝地翻盘的时机,自己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苏家儿郎趁机反攻,即便双方人数相差甚远,依旧令得敌军死伤惨重,等?到援军赶至,已?是同归于尽。
苏窈一夕之间没了父兄。
经年?而后,却又横遭报复,一门老幼妇孺,尽数被屠。
她如今仍忘不了幼时那场冲天的血光。
魏婉忆起前尘,亦做不到冷静,她沉默了一下,拉起苏窈的手道:“若苏家没出事,阿窈你?便是大周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便是盛华一门三后,也要逊你?一筹。”
“当初,圣人本不想答应行止娶你?为正妻,是……我,”她语气艰涩道:“是我求圣人解了他的紧闭,允他娶你?为妻,因我自以为,这是我们亏欠与苏家,亏欠与你?的。早知今日,当初我便不会让他娶你?。”
苏窈不曾想过?,当初圣人赐婚她与魏京极,也有长公?主在其中周旋的缘故,不由得抓紧杯沿。
魏婉说起来,不禁想起那日,侍从来禀她,称苏窈坠崖而亡,她惊到昏厥的混乱情形,后得知真?相,心里更是愧疚。
“既当初你?们的婚事,我插手了,如今你?们走到这步,我也脱不了干系,是我与行止对不住你?。”
话至此处,苏窈隐约猜到了长公?主后面的话,胸腔里的心砰砰跳动。
“因此,即便你?不主动向我提和离一事,我原也打算去?面见皇兄。”
苏窈心跳失序,虽激动,可还留有一丝理智:“圣人可会答应?”
魏婉斟酌着道:“若要叫你?放心,我免不得要与你?说实话,其实,圣人对你?与行止的婚事早有些怨言,若非我去?,他未必就?松口了,如今我再去?,应有八成把握。”
倘或是圣人看好的皇媳,和离的确异想天开,可他本就?抱有此心,若有长公?主出面,八成的把握,苏窈都觉低了。
她觉得,有十成。
这样想着,唇边笑意?还没扬起,苏窈便又想到了一件要紧事,问道:“可圣人病危,若魏京极……”
魏婉笑道:“阿窈有所不知,圣人并未病危,起先是有些气急攻心,躺了几日,可很快便好全了。”
苏窈意?外?,长公?主见她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便与她细细解释了一番,顺带将她逃跑那几日,皇宫内发生的事也一一道来。
苏窈听?完,心道,难怪她在茶楼与魏元见面时,他便一心想试探她与魏京极的关系,说是特意?去?见茹安,可那模样,和口中说出的话,分明是冲她来的。
她当时便有些不耐烦,直觉不对,可并未深思。
如今想来,魏元定是想促成她与魏京极的婚事,好离间圣人与魏京极。
而她与众女眷进宫为圣人祈福时,也有许多不合常理之处,譬如,分明夺了淑妃娘娘掌六宫中馈之权,却又赐她独一份的恩宠,前去?御前侍奉。
那时,圣人与魏京极便是在做戏吧?
魏婉与苏窈在月下对坐小半个时辰,眼看夜要深了,她偏头?,想唤侍女掌灯引路。
衣袖却被拉住。
她顿了顿,和颜悦色道:“怎么了?”
苏窈有些犹豫,前一件是她的婚事,后一件,问起长公?主来,却叫她有些不好开口。
尤其是,长公?主指不定已?经清楚,带她逃的人是谁。
可她并未犹豫多久,便道:“姑母,你?可知段凛被带回之后,魏京极怎么处置的他?”
这事,她便是已?经亲口问过?一次魏京极,心里也还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