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再一想——
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陆家夫妻俩骗人!
想到这里,他又是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进到屋里去。
等姜婉宁和陆尚先后跟进来?,只见庞大?爷站在屋子正中央,手足无措地四处看着,他慢吞吞地走?到矮桌旁边,弯腰在桌上摸了?摸,抬头看见两张矮桌上都?贴着纸。
姜婉宁解释说:“那是大?宝和亮亮的名字,是他们亲手写下?的,贴在桌上,便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座位了?。”
说完,她又去墙边的书架上拿了?几卷纸过来?,一左一右铺平在矮桌上,她这边才铺好,躲在樊三娘后面的大?宝就嚷起来?:“那是我和亮亮的功课诶!左边的是我的,右边的是亮亮的!”
庞大?爷忍不住往右边看去。
姜婉宁铺开了?四张纸,时间从前往后,能很明显的看出,上面的字越发工整顺畅起来?,便是比划都?没有那样生涩了?。
一个人的字写得?好不好,其实不用什么大?家品评,舒不舒服好不好看,都?是最直观可以看出来?的。
便是庞大?爷对姜婉宁怀了?满腔的偏见,也无法说出“不好”来?。
他眯着眼睛,把庞亮的每个字都?看过,他本就动摇了?心念,偏大?宝还在耳边聒噪——
“这个是刚跟姨姨学写字时写的,这个是搬来?镇上后写的……这个是前天刚写的!姨姨说了?,我们两个进步可大?了?,要是再用功一点,不光能考上秀才,将来?还能当举人当进士!”
“姨姨对我们可好了?,不光叫我们念书识字,还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画画呢……庞爷爷,你别?对姨姨发火。”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是敏感,大?宝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却知道昨天回家时,庞爷爷被王家的婶婶拦下?,婶婶说了?姨姨好多坏话。
今天一早,庞爷爷不光不许他的小伙伴来?上学了?,还找到姨姨家里来?,对姨姨生气?发火。
大?宝跟庞大?爷没有什么交集,与姜婉宁却是日日相处着的。
要是叫他选一个人来?维护,毫无疑问,只会是后者。
大?宝鼓起勇气?,从樊三娘背后跑了?出来?,快步跑到了?姜婉宁跟前,大?张着双臂,把她护在后面:“庞爷爷你要是生气?,你就冲着我来?吧!”
他大?喊完,便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举在空中的双臂不住颤动着。
本冷凝的气?氛因他这一番操作蓦然破了?冰,不知谁第?一个笑出声,很快的,屋里全?是大?家的笑声了?。
庞大?爷还想冷脸,可控制了?几次也没能压下?嘴角,只能狠狠地搓了?两把脸,长叹一声:“不是我来?找事,可当初明明说好,叫陆秀才教乖孙念书的啊。”
姜婉宁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那这样,我跟您聊聊这事行吗?”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庞大?爷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了?。
姜婉宁先道:“当初确是说好叫夫君给亮亮启蒙的,后来?换成我,没跟您家说明,也是我的过错,我先给您和您的家人赔个不是。”
“哎——”庞大?爷抬了?抬手,不好接下?这句话。
熟料姜婉宁话音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家里叫亮亮启蒙,一来?是想叫他试着走?走?念书这条路,二来?也是存了?大?志向的,那您觉得?,亮亮在我这学到东西了?吗?”
这哪里用的着庞大?爷回答,单是不远处矮桌上的功课,就是最好的答案。
庞大?爷没法昧着良心,垂头道:“学到了?。”
不光学到了?,还比同村的孩子学得?都?好。
他们村里有个屠户也给幼子找了?夫子,听说是个老?秀才,交了?好多束脩才把幼子安排在老?秀才门下?的,但?他家那小孩被老?秀才教了?半年?,整日整日地之?乎者也,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
反观他的乖孙,比屠户家的小两岁,统共学了?一个月,学会了?十好几个字,写的字还越来?越好,还会背诗了?!
要说一个两个还是个例,但?老?秀才教了?这么多年?书,也没教出一个秀才来?,能去镇上做个账房先生都?是烧了?高香,而陆家教出来?的这两个小娃娃,却是怎么看怎么聪慧,一瞧就是有大?出息的。
但?凡姜婉宁不是个妇人……
庞大?爷捂住脸,左右为难着。
姜婉宁又说:“当然,我也能理解您的为难,索性?也没有拜师,也没有交束脩,前段时间便只做朋友间的一点指点,您要是觉得?把孩子送来?不妥,那便另寻名师,这般可好?”
“您也尽管放心,关于庞亮受我指导的事,我不会往外说的,您要是实在担心,就叫夫君再出去辟个谣,总不会耽误了?他。”
其实好些东西,哪有那么多复杂。
老?师好不好,从门下?学生就能看出一二。
但?凡姜婉宁不是一介妇人,庞大?爷肯定也不会纠结如此。
可换言之?,若姜婉宁不是一介妇人,岂还轮得?到他把孩子送来??攀着人家念书识字不说,便是那该有的束脩都?没有,饶是送过两回礼,但?比起其他夫子招学生,这点礼又算得?了?什么。
姜婉宁明明没有说什么重?话,一言一语尽是为了?庞大?爷家着想,可他还是从最初的气?愤,到如今的羞愧难当。
正这时,樊三娘站起来?说:“反正我是不在意那些虚言的,把大?宝交给婉宁教导,我是放一万个心。”
她没有说早知实情之?事,只坚定地站在姜婉宁这边。
到最后,庞大?爷再说不出一句诘问,匆匆找了?个借口,慌张离去。
姜婉宁起身欲送,始终在旁边保持沉默的陆尚却拦了?她一把,沉声说:“你坐,我去送。”
姜婉宁抬头看他一眼,对上他暗沉沉的眸子,没有再拒绝。
而陆尚出门后三两步就追上了?庞大?爷,他把人送出门后,开口又把对方叫住。
“庞大?爷,您也知道,我这段日子忙里忙外,一天到晚少有在家的时候,上回乔迁宴上您应该也听见了?,我是在给观鹤楼做点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