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成想?私塾里?那么多学生都榜上有名,偏是陆尚没?有,联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考上秀才,这般落差,陆奶奶实在难以接受。
姜婉宁自然能开导她,可或许是想?看陆尚窘迫,又或者叫他吃点教训,这两日就没?管,只?等?着陆尚自己回来了,叫他受念叨,再自己去哄老人家打开心结。
这不,从上了饭桌到现在,陆奶奶已经长吁短叹好几回了。
她也?不说什?么责备的话,就是一粒米来来回回夹了七八次,时不时看陆尚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她又一次叹息后,陆尚彻底告饶:“奶奶我错了!”
陆奶奶和姜婉宁一同向他看来。
陆尚双手合十,老老实实跟两人道歉:“我不该乱逃学,我也?不该课上睡懒觉,这次落榜都是我活该,我保证,等?生意稳定了,我一定一心念书,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还?等?生意稳定呢。
姜婉宁第一时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见他冥顽不灵的模样,算是彻底看透了。
反是陆奶奶惊讶地张大嘴巴,难得喊了他的大名:“陆尚,你这不光逃学,还?课上睡觉啊!”
自爆本人:“……”
无论陆奶奶是失望还?是生气?,乡试结束,说什?么都晚了。
姜婉宁也?算看明?白,若说陆尚对?念书没?有一点意思也?不尽然,只?他这点意思难以叫他坚持太久,三天打鱼两台晒网都是很?不错了,除非哪日他大彻大悟,自己闷头要念书,不然任凭旁人怎么说,除了叫双方都不高兴,也?没?其他用处。
随着她想?开,之后无论陆尚逃学还?是如何,她也?不似之前那般在意。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就在私塾开课前一天,詹顺安等?人从北地回来了。
得知詹顺安等人?回来, 姜婉宁便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死死扒住陆尚的小臂,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住,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
陆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当即道:“别着急,他们是回塘镇了?, 我这就叫人?备车,我们这就回去, 阿宁再等等,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说完,他便牵起她的手, 大步向门外走去, 门口碰见家里帮工的婆子, 又叫她给陆奶奶带句话, 只说他们有事外出一趟, 若是今天赶不回来, 便明早再回来。
“还有夫人?的私塾, 我们今晚要是回不来,你就叫庞少爷先去给大家说一声,开学的日子延后一天, 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好好好, 我都记下了?。”
出了?家门后, 两人?直奔后街的车马行去。
陆尚这些年也置办了?一些车马,但尚没有买独用的马车,平日出门也都是去车马行临时租赁的,因着有跟他们签长期合同, 价格还算实?惠。
从陆家到车马行这一路,姜婉宁一句话没有说, 只是她的手心不住冒汗,不一会儿双手就汗涔涔的,本?就紧张的面容也越发冷清,薄唇紧抿,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陆尚没有出声,只默默加快了?步伐,到车马行后更是一句不曾寒暄,要了?最快的马车,又配了?车夫。
便是从府城回塘镇这一路,姜婉宁说话的次数也极小,只有被陆尚正经问道了?,她才会怔怔地抬起头,迟钝地应一句,实?际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
到最后,陆尚也不说了?,只坐到她身边,一手揽在她背后,垂首蹭了?蹭她的发顶:“阿宁别着急,等我们去问清楚,马上就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了?,要是确定那位军营里的小将?是兄长,我便亲自走一趟。”
“我——”姜婉宁抬起头,定定地回望着他。
一边是失散已久的亲人?,一边是相顾相倾的夫君,哪边都是无?法?割舍的。
这时候她已经说不出不许陆尚去的话了?,犹豫许久,缓缓垂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却还是被陆尚敏锐地捕捉到:“那我也去……”
陆尚面色一僵,张口就要拒绝,可顾及着姜婉宁的情?绪,没好当场否掉。
晌午才过,马车就抵达了?塘镇城门附近的长工宿舍。
詹顺安等常走远途货运的人?始终住在这里,原本?只三座的宅子扩大到了?六座,每座还是住三十来人?,除了?他们住的那间,其余几间倒是常有人?员更换。
陆尚和姜婉宁来得太急,又没有提前通知,以至他们到的时候,詹顺安等人?还在后院里冲凉,闹闹腾腾地根本?没法?进去打断。
陆尚转头去看姜婉宁,谁知她这到了?,反而平静下来:“那就等等吧。”
两人?去了?堂屋,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又有负责清扫的妇人?给上了?茶,没过多久,就有第一个冲凉结束的人?过来了?,那人?一进屋吓了?一跳,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知道没有看错。
陆尚冲他招了?招手:“大辉是吧?正好你来了?,快来给我们讲讲你们到了?北地的见闻,还有那军营里的小将?,你们都打听到了?什?么?”
大辉抹了?一把额前的水珠,两步走上前来,也不含糊扭捏,张口便道:“见过老板,见过夫人?,您二?位要是问北地的见闻,主要还是要找詹头儿,我们虽也跟着,但关?于小将?的事却知道不多。”
“詹头儿的信上应是写了?的,我们是年初才进的北地,最开始进去那两个月,一直在各个荒地里打转,莫说人?影了?,便是牛羊马畜都没瞅见,才半月捎带的干粮就吃完了?,全靠一群撞上来的饿狼,宰了?狼群才有了?吃食,后面又是兜兜转转一个多月,才碰上一个放羊的牧人?。”
“我们跟着牧人?去了?他们聚居的族地,在他们那生活了?半个来月,打听到北地确实?常有朝廷流放来的罪臣,多半是会驱赶到腹地才被放下的,之后是在北地自力更生,还是投靠什?么族群,就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了?,但我们在的这片族群从来不收罪人?,约莫四五年前,倒有一家找了?来,两男一女,瞧着面容有些沧桑,也估摸不出年纪,阿莫罕族长赏给他们一包馕饼,就把他们给赶走了?。”
“后面我们又按着阿莫罕族长的记忆,一路往西?北去找,可惜后面碰上的三个族群都没能碰上您叫我们找的人?,他们也不曾见过相似的,再之后就是碰上北边游牧族来犯,虽只是小波试探,但我们还是被冲散了?,詹头儿阴差阳错加入到了?民?兵中,我们则是散在各个部族中,跟百姓东躲西?藏着。”
陆尚问:“最开始打听到的那两男一女,有什?么特征吗?”
“特征啊……”大辉挠了?挠头,“三人?都挺瘦的,不过听说流放到此的人?都是瘦骨嶙峋,这也算不上什?么太独特的地方。”
“那这三人?中有腿脚不便的吗?”姜婉宁追问道。
大辉冲她躬了?躬身,随后才说:“回夫人?,阿莫罕族长说,那三人?中有一人?是躺在木板上的,被另两人?拖着走,可能是有腿脚上的不方便,但因没见他下过地,便也不清楚。”
饶是知道茫茫北地找寻三人?并?不容易,姜婉宁还是难掩面上失望。
陆尚攥了?攥她的手,又问大辉:“你说游牧族来犯,又是怎么回事?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这不刚过年时天还冷着,据说是北方游牧族缺少粮草,每年秋冬总要小股进犯,多是为了?抢夺粮食,但北地除了?戍边军外,还有百姓自发组成?的民?兵,一般情?况下还是能阻拦住的,按着那些散落族地的说法?,外敌侵犯的情?况很常见,在北地待久了?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