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年纪尚小,这些年又一直念书,对很?多事?情没那么多了解,也?是今年考题不走寻常路,不然这头名?也?未尝不是你的。”陆尚宽慰道,“日后再接再厉罢。”
庞亮轻轻点头,在心里将陆尚的话琢磨了一遍,他终于意识到,这些年里他始终跟着姜婉宁念书,对所有朝政时?事?的了解皆来源于书本和老?师讲解。
若是问他自己对民生诸事?的认知,他并未真?正参与到其中?,也?做不到换位思考,一切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想明白这点后,庞亮再不觉他的排名?有什么不对,若是当真?论心,只怕他的心迹根本不配为官,只有真?正深入到百姓生活中?,方能知晓他们真?正所需,才能明白做官做的是什么。
……
会试结果出来后,陆尚立刻写了信寄回家中?,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到,兴许等书信送到姜婉宁她们手?中?时?,已是半月一月后了。
而随着会试放榜,殿试安排也?紧锣密鼓地公布出来。
殿试安排在五月最后两天,头一天是笔试,于金銮殿上当场作答,其间或有圣上亲自巡考,但也?并非绝对。
第二?日则是由?皇帝亲口问话,当场定夺殿试排名?。
陆尚他们院里三人皆过了会试,风声一传出去?,顿是引来不少人拜访,他们着急准备殿试,自是不堪其扰,只好赶紧联系了牙行,又换了个地方,最后再住上半个月。
为了半月后的殿试,三人可谓头悬梁锥刺股。
陆尚未曾想自己能成为会试头名?,当结果超出了预期,这人就难免想些更高的目标了,他倒也?没想什么状元,探花还是能想一想的吧?
而冯贺能考出这样好的名?次,更是打?了鸡血一样,势要再进一步,争取得个小官做做。
相对他们两人,庞亮还算没那么紧绷,他已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外出游学两年,等真?正见了百姓生活,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许是有了目标的缘故,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格外快。
然与陆尚他们恰恰相反的,却是尚在松溪郡府城的众人,尤其是姜婉宁, 自?到了生产的最?后半月,简直每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婉婉, 可醒了?大夫已等在院里了,咱们?切切脉吧。”这已?经是姜母在门口轻唤的第三遍, 若非每次里面都会出现声音回应,她只怕早就?破门闯了进?去。
眼看进?了五月,姜婉宁的身子却是一日比一日重, 明明昨日还能顺顺利利下床, 到院子各处闲逛散步的, 可只不过?一晚上的时?间?, 她就累得连床铺都下不来了。
姜母和陆奶奶等了她一上午都没见着人, 这才意识到不对, 赶紧带着大夫来?了她的卧房, 进?去一看,才知姜婉宁凭着自?己的力气根本翻不过?身,自?然也就?做不到起床下床了。
也是自?这天起, 姜母每天晚上都要?照顾她睡下才离开, 第二天更是早早来?叫门, 待得了姜婉宁应允后,再进?去扶她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有个七八天,到了今日,姜母惯例过?来?询问, 哪知姜婉宁只说她醒了,却不肯姜母进?去。
姜母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事, 可不管她再怎么追问,姜婉宁就?不肯答话了,问急了就?说自?己还困着,不光不许姜母进?,其余人也是不许的。
偏生姜母听她声音还算正常,屋里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声音,又不好擅自?闯进?去,只能每隔半个时?辰来?问一回,知道女儿始终醒着才好。
就?这样,姜母来?来?回回问了足有六遍,最?后一次时?终是忍不住了,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婉婉,娘亲要?进?去了,我不叫大夫和丫鬟婆子们?进?去,就?我一个人,我可进?去了——”
屋里半天没有声音,姜母一抿唇,终究还是推门进?了去。
她绕过?屋里的屏风,却见床上的人背对她躺着,她才看见这幕就?是一阵大惊失色,脚下快跑两步,赶忙到了床边。
无他,只因最?近这两月里,姜婉宁是没法儿侧躺着睡觉的,她的肚子比之旁人算不得太大,可毕竟是怀了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在肚中的重量总是叫人很难受,平躺着会压迫腰腹,这已?经很难捱了,但若是侧过?身来?,最?多一刻钟就?会坠得整个身子都麻了。
姜母每日照顾她入睡都是平躺着的,还会在腰下垫好几个枕头,虽说用处不大,但总归能叫她安心睡上两个时?辰,碰上孩子乖巧,一觉睡到天亮也不是不可能。
姜母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把自?己从软枕上折腾下来?,又翻了个身子的。
她来?不及细想,只一手把在姜婉宁肩上,另一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揉着腰背,嘴上还要?问着:“婉婉怎侧过?来?躺着了?身子可有不舒坦?娘给你把大夫喊来?看一看可好?”
任凭姜母问多少局,姜婉宁还是一概不应。
最?终姜母强硬地将她拧过?来?,起身本想将她拽回软枕上的,哪知刚一跟她照面,就?见姜婉宁无声淌着泪,惊得她顿时?忘了所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姜母缓缓坐了回去。
她没有再强求姜婉宁如何,只叫她缓缓躺平,又在她腰下塞了一个枕头,看她自?己捏着腰侧,复将双手按回去,缓缓按揉着,借此?缓解腰间?的酸胀痛楚。
姜母柔声问:“婉婉怎么哭了,哪里委屈了,跟娘说说可好?”
“……”姜婉宁忽然闭上眼睛,任凭又一行清泪从眼尾滑过?。
片刻,她一边流泪一边说:“……早知道我就?不叫他去了。”也不知她是哭了多久,明明眼眶红得高高肿起,说话的强调却没有一丝起伏,跟往常没有半点异样,难怪姜母没听出她落泪来?。
姜母心疼地替她擦拭着眼泪,一瞬间?就?明白了意思,对于她这话却是不好应和。
对于陆尚离家赶考这事,其实夹杂了太多的无奈和不可中和的矛盾。
若以前程来?看,他入京赶考自?是无可厚非,便是当初他提出弃考,也是姜婉宁头一个反对的,便是后头的一切劝阻和准备,也尽是她自?己做的。
可若是当从情感上讲,科考什?么时?候不行,怎就?非得挑妻子生产的时?候呢?
姜婉宁正是情绪敏感多变的时?候,或许她说这话也只是一时?抱怨,但谁也摸不准,这份抱怨会持续多久,最?后又会不会变成委屈和怨怼。
毕竟是小?夫妻俩的事,她怎么说都是对的。
而姜母作为岳母的,若是应和就?难免添了几分挑拨之嫌。
但叫她眼睁睁看着姜婉宁难过?落泪,又是不免心疼,几次张口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生硬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不说他了……婉婉昨晚可睡好了?孩子有闹你吗?”
姜婉宁抽噎两声,慢吞吞摇了头:“睡好了,孩子也没有闹,宝宝很乖,一直都是乖的。”
“那怎么——”姜母有些不明白了,瞧着她红肿的眼睛,却不知该不该问下去。
按理说这么多天都过?去了,孩子又没有惹娘亲心烦,姜婉宁如何也不该情绪波动这样大,看她那模样少说是哭了一个时?辰,自?己独忍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