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也没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过身瞧见汤图后,示意了她一下。汤图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岑词,然后不动声色地跟着秦勋出去了。
走廊里,秦勋择了一处方便说话的位置,等汤图上前,直截了当问,“你就是沈序的那个助理,对吧。”
汤图也不惊讶他得知真相,事到如今,当年的事怕是相瞒都瞒不住了。
她点头,但有预感,秦勋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来问她当年具体情况。
果不其然,秦勋说,“既然你是他的助理,那小词的记忆情况你应该很了解,沈序有没有……”
他顿了一下。
汤图抬眼看他,“有没有什么?”
“他在对小词记忆进行重构的时候,有没有进行过排他性设计?”他在问这话的时候挺艰难的。
人的自身记忆都具备单一性和排他性,用句简单话说就是,你不可能拥有别人的记忆,假设拥有不属于自己的那段记忆,可能记忆之间也会出现排斥现象,一段记忆将另一段记忆给覆盖甚至取代,不然,当事人可能会面临着精神分裂的可能。
汤图从秦勋眼里捕捉到了担忧,她知道,他只怕岑词会不记得他。
她轻轻一叹气,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我知道你,记忆重构实验的首位资金赞助人,跟沈序的关系不错,那时候你是用秦宿的名字入资的。”
秦勋不语,但也没否认。
“可是,你跟沈序不是惺惺相惜吗,为什么要分道扬镳?”汤图问。
秦勋回答得直接,“因为后来我不赞同那项实验,我认为人本身的记忆不可能被完全取代或者重构,受试者的原本记忆一旦苏醒,那就会跟重构的记忆发生冲突,这样一来会给受试者造成极大痛苦。”
他低叹了一声,沉默许久后又说,“经历过的,都该被记住才对,只有记忆,才能证明你是在这世上活过的证据。”
应该是全都想起来了
这是汤图第一次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沈序的做法没问题,一来,虽说是个实验,但这项实验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进行;二来,她清楚岑词的过往,那些被虐待、被诬陷下、被谩骂、被背叛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把刀子在往岑词身上扎,而持刀的人都是她的家人、朋友甚至心爱的男人。
忘记不好吗?
不但忘记,还能拥有一段全新的记忆,全新的生活,汤图认为这很好。
她从没质疑过沈序,在她眼里,沈序是行业佼佼者,如果他还在,他也将会凭着记忆重构彻底颠覆人的记忆密码,成为行业先驱者。
有时候汤图会觉得很骄傲,每每看着岑词她就在想,沈老师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作品,最完美的作品,她在以全新的姿态活着,并且跟你一样在帮助着有需要的人。
可是沈序曾经跟她说,“不需要锋芒太露,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以重生的姿态。”
“能令人重生的是神,在我心里沈序就是神。”汤图看向秦勋说,“这也是我要为他守护好岑词的原因。”
秦勋看着她,半晌后反问,“是吗?”
汤图觉得他这句是吗问得挺奇怪,便点了一下头,说是。然后又道——
“我并不清楚沈序对岑词记忆重构的具体操作,但据我所知,沈序对岑词重构后的记忆十分满意,他说堪称完美,所以我在想,他可能没想到会有新旧记忆重叠的那一天,他会认为岑词能带着重构后的记忆活一辈子。”
换句话说,目前岑词的情况已经超过了当初沈序的设定。
一切都变得未知。
现在的岑词,脑子里应该是有两个人的记忆,一个是戚苏苏的,一个是岑词的,那么之后,这两种记忆该如何相处?
醒来后的岑词一句话不说,秦勋摸不准她记起了多少。
也许她只有戚苏苏零星的记忆,也许她记起了全部。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令秦勋不安,他怕的是,这两种记忆的交叠最终能毁了岑词。
……
汤图再回病房的时候,岑词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和状态,就像是个假人似的。
这一刻她能体会到秦勋的担忧,其实,她在心里也打鼓,岑词目前是个什么情况,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叫护士换完了药,汤图坐在床边。
刚开始是没话找话,就说些今天天气挺不错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之类。见岑词没反应,就说工作上的事。
“你的客户就认准你了,没一个愿意换医生的,我太伤心了,真是的。我还想着是不是我也能接触一下像是蔡婆婆那类客户,经历太神奇了。”
岑词的目光仍旧是落在窗外。
汤图轻叹一声,“小词,你是怎么想的,能跟我说说吗?”
说真的,岑词的这种反应令她很受挫。
室内陷入安静。
许久后,汤图决定认命了,跟她说,“没事儿,我知道有些事接受起来很困难,但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只能积极面对。我不逼你,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好好养伤。”
她已经做好了自言自语的准备。
不料,这时岑词开口了。
嗓音低低哑哑的,无力,“奶奶知道我受伤的事吗?”
“还不知道。”汤图说完,小心翼翼问,“你现在……对岑奶奶的感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