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化干净的积雪成了周遭最明亮的存在。
一个身着亮红旗袍搭配皮大衣的年长女人朝铁门处走来,她一头银白发被整整齐齐盘在脑后,姿态从容朝铁门缝看去。
“您好,请问许太太是住在这里边吗?”祁究主动上前打招呼,脸上依旧是那副礼貌谦和的笑。
年长女人停下脚步,透过门缝细细打量了他片刻。
她衣着的红色过于明亮,与周围晦暗天光形成强烈反差,骤然出现在铁门之后,给人的视觉带来难以名状的冲击感。
“辛苦你从这么大老远赶过来了,”年长女人发出苍老的声音,和电话里祁究听到的声音一样,“请随我来吧,天气冷,你们远道而来,先进屋喝杯热茶歇一歇。”
说着,年长女人拉开半掩的铁锈们,示意祁究随她前往公寓楼。
这位年长女人的皮肤虽然已经像枯树皮般苍老干涸,但举止从容姿态优雅,脸上神情和蔼又不失威仪,即使年事已高,但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整个人的出现让周遭场景瞬间明亮了,诡异的明亮。
很显然,这位年长的女士就是目标角色许太太。
祁究绕过铁门进入院子,他已经从对方短短的对话里获取了关键信息:刚才许太太提到了“你们”。
“许太太,请问除了我还有别的客人吗?”祁究试探问道。
许太太:“是啊,已经有十五位客人过来了,你来人就齐了,看来今年又是个热热闹闹的年呢。”
祁究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看来我迟到了。”
许太太回过头,“咔哒”一声给大铁门上了锁:“没事,时候还早。”
公寓前有一片不大的水泥操场,操场上的积雪被清扫过了,腐败的落叶以及生活废弃塑料堆在操场两侧,篮球架斑驳褪色,篮筐的网像破布一样挂在球架上,随风一晃一晃地摇摆。
缺了一个角的木马在水泥地上兀自摇晃,闪烁的红蓝色灯光投在墙角积雪上。有点泄气的皮球就好像不久前刚被人玩过一样,从操场一端滚来,最后缓缓停在祁究的脚步。
祁究顺着皮球滚来放方向抬头看去,可操场上静悄悄的,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走在前面的许太太回头看了祁究一眼,目光又落在祁究脚边的皮球上:“不要在意,以前这里的孩子很调皮。”
以前?
这样的措辞让祁究有点在意。
穿过操场,两人停留在灰色的砖瓦公寓楼前。
这是属于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共五层,楼道处大面积用砖块打造的窗花,门窗都清一色刷上了绿漆,卫生间分布在走廊两侧,厨房和起居间以走道隔开。
其中靠近楼道口的一间房墙上贴满人体穴位图和视力表,似乎是老职工公寓的保健室。
祁究随许太太上楼。
楼道扶手同样刷了一层绿漆,漆面失去了光泽,许多地方油漆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铁架骨。
因为天光晦暗的缘故,没开灯的楼道显得越发晦暗,许太太小心翼翼扶着墙往前走,她苍老的背影和摇晃的亮红裙摆异常突兀醒目。
“楼道里的灯坏掉了,可能有些不方便。”许太太吩咐说,故意拉长尾音,“但不要擅自使用自己的照明设备,有时候楼梯间太亮堂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我明白了。”借着晦暗灯光,祁究看到楼道口贴满狗皮膏药似的开锁小广告,其中有几张寻人启事混在小广告间。
但遗憾的是,寻人启事上的内容被撕掉了,这剩下黑白醒目的「寻人启事」四个字。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栋老公寓楼明明处处有居民日常生活的痕迹,但就和楼下的情形一样,公寓内空无一人,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秩序崩塌的诡异感又卷土重来,两人踩在楼梯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许太太,请问就您自己住在这栋公寓里吗?”祁究试探问道。
许太太脚步微顿,她没有回过头来:“暂时是这样,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祁究:“您是指您的家人吗?”
楼梯间的脚步声重新响起:“是啊,他们平时很忙,除夕赶不回来,但没关系,没关系…”
“我的孩子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知道。”
说着,许太太轻声笑了起来。
此时她正走到楼梯拐角处,从镂空窗花照进来的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在楼道口拖得很长很长。
“他们就要回来啦。”她望向窗外晦暗的天光,笃定道。
年(2)
祁究:“您知道具体时间吗?”
面容被天光照亮的许太太微微一愣,回过头:“什么?”
祁究站在暗处不动声色问:“我想请问您家人回来的具体时间。”
许太太站在明处静静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而后扭过身加快了上楼的脚步:“我们快一些吧,楼上的十五位客人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硬底鞋在阶梯上发出的“哒哒”声响在晦暗的楼梯间,许太太放在大衣兜里的钥匙串也“咣当、咣当”响个不停。
因为实在太安静了,这些声响被成倍放大,一下一下敲击人们紧绷的神经。
许太太答非所问的态度,反而让「回家时间」这条线索更重要了。
祁究对钥匙串发出的声音也很在意,从钥匙的数量来看,许太太似乎在这栋公寓里有不少房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