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姜也对靳非泽的身形非常敏感,他一看这背影和站姿就觉得是靳非泽。之前看到那个穿着喜袍的怪物时,他一开始没认出来是靳非泽,其实就说明对方不是靳非泽。
但现在他被幻觉弄怕了,不敢轻易相信眼前的景象。
幻觉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大符合逻辑。比如说之前那个怪物,幻觉里它说它是通过记号找到他的,但那个记号非常难认,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记号在那儿,基本上不可能发觉。它多半根本没说话,是姜也的大脑自己模拟双方对谈,因为姜也知道自己做了记号,所以大脑模拟出对方的话,告诉自己它看到了记号。而且他们相遇的时机也不对,这洞穴群十分巨大,岔路口无数,裂隙无数,即使靳非泽进来找他,和他相遇的可能性也很低很低。
一个人的好运是有限的,漂过来毫发无伤基本上就用光了姜也的好运。眼下这个人,真的是靳非泽么?
姜也决定谨慎一点,先用手机照一下再说,于是静悄悄缩回了脑袋。但他这个“静悄悄”是相对普通人来说的,如果对方是个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路人,一定听不到他动作间发出的声音。不管对方是靳非泽还是怪物,都不是普通人。因为在行动的刹那间,姜也看到火堆边上的人耳朵动了动,然后迅速朝他这儿转过头来。
“姜也,是你吗?”那人发出了疑问。
的确是靳非泽的声音,可姜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没回复,静静听着。
“姜也,是你吗?”那人又问。
姜也皱了皱眉。
声音比第一次更近了。
“姜也,是你吗?”
第三次一模一样的询问,而且离姜也的距离霎时间拉近了一大截,几乎就在姜也脚下。太不对劲了,吃一堑长一智,果然又是怪物,姜也再也不会上当了。他扭身往黑暗处行进,身后传来攀爬的声音,他头皮一炸,根本不敢停,迅速往前跑。就在此时,他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下意识要掏瑞士军刀,来人却钳制住他的手臂,对方力气极大,他三天没好好休息,已经是强弩之末,更不用说反抗。
他被死死抱住,下巴也被强制性地抬起来。
身后亮起了手电筒,光打在他身上。张嶷停止播放靳非泽的录音,惊喜道:“是小也!卧槽,我还以为是那些无脸妹,还说我放录音引人,阿泽绕后夹击,没想到引来了你!”
姜也对上了靳非泽漆黑的双眸。
“不说话,还跑,”靳非泽脸上挂着森森寒霜,“你什么意思,找死么?”
这一次,好像真的是靳非泽。
姜也盯着他,拼命喘着气。
“本来以为要给你收尸了,没想到还活着,你倒不算太废物。小也,为什么这么多东西觊觎你?”靳非泽捏起他下巴,道,“或许我应该把你关起来,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在哪儿,你就不会被偷走。”
靳非泽开始思考这种方式的可行性,姜也有些无言以对。可他已经无力反驳。明明靳非泽也算得上是危险人物,虽不危及生命,却危及贞操,然而当见着他时,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竟完全松开,疲倦像小蛇一样爬满四肢百骸,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脱力。一个人在地底,总是不敢睡太深,黑暗给予姜也无限恐怖的想象,令他无时无刻保持警惕。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像根松了的弦,浑身都没了力气。
靳非泽又想起一件事来,“庄知月那个白痴漏了夫妻对拜,把你关起来之前,先把对拜补上。”
他是真的想把姜也关起来了。
姜也太累了,顾不了那么多了,喃喃说了句:“我好困……”
是无比放松的语气,好像终于在无边的黑暗里抓到一缕光。他眼前阵阵发黑,伸手摸了摸靳非泽温暖的胸怀,摸索着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靳非泽的颈窝便睡了过去。
靳非泽搂住他,眼神有些讶异。从前抱他,他总是要挣扎一下的,现在他竟然垂下头,自己靠在了靳非泽怀里,那么放松,甚至有些渴望,好似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凭依。
算了,还算姜也识相,知道投怀送抱。这几天阴沉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几分,靳非泽想果然还是活着的姜也好一些,会靠进他怀里,会主动要抱抱。可若把他关起来,他还会这样么?
真是个棘手的家伙……该不该关他呢?
靳非泽掐了掐他的脸,对着他的睡颜说道:“以后也要主动抱我。”
有人在这
姜也太累了,只想睡觉,靳非泽强迫他吃了点水泡软的压缩饼干,才允许他继续睡。姜也睡了四个小时,醒来时正对上李妙妙葡萄似的黑眼睛。姜也几乎又以为是幻觉,李妙妙穿着他的大红马甲长袍,下摆为了方便行动撕得稀烂,露出一双黑色的连裤袜。她见姜也醒了,忙捧来一瓶水。
“哥哥,”她说,“喝。”
“咱的水剩的不多,轮流喝的,你别嫌弃哈。”张嶷凑过脸来说。
姜也四下看了看,没看到靳非泽,问:“靳非泽呢?”
张嶷说:“他去探路了。”
“探路?”姜也问,“和沈老师他们一起?”
张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姜也以为沈铎他们也下来了,解释道:“下来的就咱小妹、我,还有阿泽,沈老师他们估计还在后面想办法过来。”他拨了拨自己的黑色保暖内衣,姜也这才发现,这人没穿外套,光穿了一套加绒秋衣,好像还是姜也之前换下来的,“小妹扛着我漂水过来的,全身衣服都湿了,幸好你晾了衣服在旁边那个洞,要不然小妹今天能吃上我的冰冻人肉刺身了。小也啊,你劝劝咱小妹啊,虽然我长得帅,但也不要对我过于迷恋。小妹打晕我带我跳河,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河中间,这辈子我都不想玩激流勇进了。”
他巴拉巴拉说一大堆,姜也光听见他说靳非泽一个人去探路了,神色一沉,道:“靳非泽一个人?”
张嶷把他按下,“放心,我们知道。那些黑色壁画会让人产生幻觉,对吧。正因如此,才得阿泽去探路。他精神有问题,大脑病变,人格变态,那些黑色纹路对他的影响比我们小,只有他能分辨幻觉和现实。他找出一条没有壁画的路,我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的确,在禁区单独行动是大忌,但这个准则只针对学院的普通学生,而不是靳非泽。张嶷絮絮叨叨地把他们刚来时候的经历说了一遍,他们并不在眼下这个洞穴上岸,激流把他们冲到另一个小一些的溶洞。幸好有李妙妙和靳非泽这两个非人的家伙带着,张嶷毫发无损地漂到目的地,就是喝了不少冷水。
李妙妙和靳非泽毕竟是凶祟,身体的强度远胜过张嶷,对寒冷的耐受度很强,回温的需求主要在张嶷身上。一开始没找到衣服,张嶷光着膀子跟着靳非泽和李妙妙爬了很久。因为队里有李妙妙,他留了一条内裤在身上。那一路太艰难了,张嶷实在不堪回首。
靳非泽行动很谨慎,他采取了和姜也一样的办法,每隔十五分钟就在岩壁上留下指路标记。姜也没有工具,但他们带了荧光喷雾,做出的记号被紫外线灯一照就会发光,所以他们做的标记非常明显。
张嶷说,他太冷了,靳非泽又不怎么管他,他速度跟不上妙妙和靳非泽,妙妙一度想拉他,但是靳非泽速度太快,她虽然舍不得丢下粮食,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着靳非泽。爬到一半他掉队昏迷,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个美女在喂他喝水。美女自我介绍说是本地的侗族人,进洞采药发现了昏迷的他。他那时候虽然脑子发昏,还是觉得进洞采药怪怪的。但美女给他展示了一箩筐菌菇,说有些菌类只有在黑暗的溶洞里才会生长。他被说服了,跟着美女钻洞。
走到一半,他忽然看见靳非泽留下的荧光标记,死活拉着美女一起去找人。美女拗不过他,跟着他循着标记找靳非泽和李妙妙。靳非泽留的标记十分密集,爬了没多久,他们就和靳非泽李妙妙重逢了。
靳非泽一看见他,就冲了过来把那美女的脖子给拗断了。美女脖子断了,幻觉仍然保持着,直到张嶷掏出八卦镜照,才看见美女的真面目——那是一个没有脸庞的新娘。
新娘子是活尸,身体还保持着不多的水分,有行动的能力。也是那时候张嶷发现,这洞穴里的壁画能让人产生幻觉。中这一次招因祸得福,张嶷有衣服穿了。他把新娘的喜袍剥下来,这么做虽然很缺德,但确实也是为了保命的无奈之举。为了防止尸体携带病毒什么的,穿之前他还用紫外线灯消杀了一下。这不消杀不要紧,紫外线灯一照,他竟发现喜袍上有荧光染料留下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