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沉默了一下,说,“江老师是化学老师。”
“所以?”
姜也进入隔间,手电筒照进屋内。屋子里摆着一张单人铁架床,地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还有几个胶带密封的自制炸弹。江老师就蹲在那炸弹边上,傻愣愣地看着。
“他已经给了我们答案,”姜也道,“他一直在制作炸药,我想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沉沦在这里,宁愿和她同归于尽。可惜,炸药做好了,他自己也迷失了。”
张嶷明白了,“你要炸厕所?”
“没错,所以你们该走了。”姜也望着他们,目光平静,“接下来的路,你们不应该跟来。那个世界是我的终点,不是你们的。”
“等等,”张嶷回头看靳非泽,“他要去找死,你就这么看着?”
靳非泽懒洋洋靠在门边,一脸意兴阑珊。
“你不采取点什么行动?”张嶷冲他使眼色。要是靳非泽出马,用美色诱惑诱惑啥的,姜也说不定能就范呢。
李妙妙也眼巴巴看着靳非泽,一脸无助。
靳非泽走到姜也面前,脸上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右手慢吞吞摩挲着姜也白皙的脖颈子,“陪你玩够了,我累了。你总是这么不听话,有的时候真想杀了你算了。”
姜也皱了皱眉,挥开他的手。
靳非泽神色忧愁,“要不然还是杀了你吧,与其让你死在那个不明不白的地方,不如死在我手里,和我永远在一起。”
张嶷:“……”
他的本意是让靳非泽阻止姜也,可他万万没想到靳非泽要杀人。
是开玩笑吧?可看靳非泽面具似的微笑,没有温度的眼眸,感觉这人好像来真的。
“抱歉,我赶时间。”
姜也并不在意他的威胁,转身离开,靳非泽在他身后举起了手枪。张嶷瞪大眼,不知所措。姜也站在门前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外面无人,打开了门。靳非泽在他身后按下保险栓,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的膝弯。这一枪打下去,他一定会废一条腿,然后靳非泽就能把他带走,关起来,让他活在自己的掌心,再也不能够不听话。
这一想法一旦萌芽,立刻藤蔓般缠绕住他的脑海。只要想一想姜也日日夜夜和他待在一起,永远也无法逃离,他的血液就因此而兴奋,眸子里染上带着血腥气的疯狂。
姜也始终没有回头,跨出门槛,走进黑暗的走廊。
李妙妙一会儿看靳非泽的手枪,一会儿看姜也的背影,一脸茫然。张嶷十分焦急,举着手电在靳非泽和姜也间转来转去,又无计可施。姜也临去前,张嶷的手电灯光照在他的背心。他的黑色短袖领口之前被靳非泽拉坏了,露出一角白皙的肩背。靳非泽正要扣下扳机,忽然见姜也脖子后隐隐约约有几个纹身字样。靳非泽目力极好,隔着老远也看得见他纹了什么在身上。
那是两个工整的名字:靳非泽、李妙妙。
他不知道找的哪个蹩脚的纹身师,兴许在他的自我认知弥留之际交代要把名字纹在身上,以提醒日后即将迷失自我的自己。那纹身师却直接把名字纹在他看不见的后背,纹身完成,他也忘了自己是谁,于是再也没更改的机会。本该让他自己看见的名字纹身,此刻却映入靳非泽的眼眸。
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记住靳非泽,记住李妙妙,记住他自己。
猩红的颜色从靳非泽的眸子里淡了下去,疯狂的火苗熄灭,成了深邃的黑。
他一直举着枪,直到姜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他也没有开枪。
张嶷松了口气,他了解靳非泽这个人是多么可恶,不由得为他没开枪而感到吃惊。靳非泽本来是个疯狂的恶鬼,现在居然也学会了为另一个人而克制么?
靳非泽放下手,低头看自己没有发出子弹的手枪,眼里露出迷茫。
“为什么我下不了手呢?”靳非泽问,“第三只眼会控制别人的身体么?”
“阿泽,想不到你是个笨蛋。你下不了手是因为你喜欢他啊。”张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舍不得他受伤。”
妈妈离开
姜也摸到了厕所边上,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的呕吐声。江小冉在里面,他该怎么安置炸弹?他想了想,拿出手机随便播放一首歌,音量调到最大。果然,歌声一响,里面的呕吐声就停了,紧接着是厕所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姜也跑到教室门口,奋力把手机丢进里面,然后矮身藏在外墙的窗户底下。
一阵疾风拂过面门,江小冉追着手机歌声进了教室,姜也迅速起身关上教室门,取出包里早先备下的朱砂,全部泼在门上。他带的朱砂里面拌了老道士的骨灰,江小冉一靠近门,就被腐蚀得大声嘶吼。她焦躁地绕着门转悠,发出凄厉的尖嘶,却始终无法开门离去。
姜也把门锁扣上,转身进入厕所。江小冉的尖嘶模模糊糊传来,他充耳不闻,举着手电探查厕所里的情况。螾全部集中在北侧的一面墙上,密密麻麻糊满整面墙板,还在悉悉窣窣的蠕动着,看着令人头皮发麻。姜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面无表情地找好爆破点,戴起手套,取出包里的自制炸弹,检查信号接收装置,确认无误,码在墙角。他返身出了门,背靠拐角,蹲下身正要按下遥控器,却又忍不住看了下档案室的方向。
他们不会再跟来了吧。他想。
他摸了摸心口,姜也的情绪仍在他胸腑中弥漫,似乎有一根丝线牵引着他,令他牵挂着那个方向。他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不属于他的多余思绪排出大脑,拇指一摁,按下了引爆遥控器。
背后火光乍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教学楼。他等烟尘散尽,进入厕所,螾全部烧没了,自制炸弹威力不够,墙只塌了一个角,坍塌的水泥块堵住了裂口,露出半拉缝隙,粲白的光倾泻而下。透过那缝隙,隐隐能感觉到另一侧空气的阴森寒冷。按照教学楼的正常构造,厕所墙的另一边明明应该是教学楼外部,应该是黑夜,可此刻姜也看见了光。
路打通了,这个洞通往那个世界。
姜也弯腰清理水泥块,试图清出一个容人通过的洞口。忽在这时,他听见厕所的走廊外传出悉悉窣窣的声音。他眉头一拧,掏出枪出了门,半身探出墙边,窥探走廊那头的情况。
什么也看不见,但姜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想了想,摘下了墨镜。
视野顿时发生变化,走廊扭曲犹如麻花,光线奇特,光怪陆离。走廊尽头有一个阴森森的黑影,黑影外沿犹有雾气,沥青一样朝姜也的方向蔓沿。它经过了关着江小冉的厕所,整个教室被瞬间染黑,江小冉的尖嘶声戛然而止。那恐怖的东西在尽头蠢蠢欲动,无数蠕动的腕足伸出了尽头拐角,似乎即将出现在姜也的视野。
是祂。
祂来了。
不能直视祂,不能探究祂,更不能被祂发现。
姜也迅速回到厕所,飞快地刨水泥块。水泥块太多了,还有许多烧焦的虫尸,干瘪地堆在一起。姜也把东西清开,洞口只展露了一半儿,姜也连肩膀都过不去。一种阴寒的感觉犹如溪水般没入厕所,厕所被突如其来的寒潮淹没,是祂在迫近,祂要进来了。
姜也的脑门渗出汗水,手里动作不停。水泥块终于清得差不多了,他卸了背包,矮身爬进洞口。手臂被卡住,他听见厕所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黑漆漆的雾气流入了厕所的地板。祂就在门口了!姜也一咬牙,用力一撑,手臂被擦下一块儿皮来,他仿佛不会痛似的,脸色分毫不变,迅速抽身而出。
洞外是一处密林,扭曲的树枝犹如老人的手臂,齐齐指向惨白的天穹。漆黑的树叶交叠,盛住刺目的天光。乌鸦在密林上空盘旋,发出怪异的尖叫。姜也头也不回的奔入密林,藏身在一个树洞里。他无声地数着呼吸,保持绝对的静止,一动不动。
一个森然的巨大黑影在树洞外闪过,他似乎被阴冷的凉水从头浇到顶,连心头也泛着汩汩寒气。心里涌出强烈的好奇,想看一看祂的模样,想要觐见祂的真容,想要在祂的脚下顶礼膜拜,甚至想要奉献自己的所有,成为祂的食物。所有靠近祂的人都会被蛊惑,迷失自己,而姜也拥有第三只眼,不仅无法让祂察觉自己的气息,也可以抵挡这种堪比洗脑的诱惑。他戴上墨镜,死死掐着自己,把自己卡在树根里,控制自己不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