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桥正忙着将桌上地图收进袖子,不理睬他,又听梁穹道:“缚与不缚均可禁足,殿下小惩大诫,何必大动干戈……”
“哎呀行行……松绑松绑。”前桥受不了他一直絮絮叨叨,索性如他的意,差人将宁生解了,吩咐三餐照常送,但不许宁生出寝殿。
梁穹借机又道:“府卫候在门口,看着不像话,不如请进堂中,守于内室之外。”
前桥气道:“梁庶卿还有什么妙计,一并说了吧?”
梁穹垂头道:“不敢……”
前桥冲府卫吩咐道:“听见庶卿的话啦?你们进来守着。”又对梁穹道,“已经按你的意思办了,今日除非我主动问你,你都不许再说话。”
梁穹闭了嘴,随她与成璧一同出府,路上趁车马颠簸,故意去搂前桥肩膀,见她没躲,知道她对自己没那么声气,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为何不满宁生,可否说明缘故?在下或可分忧。”
前桥干脆换去成璧身侧坐着,对梁穹道:“你怎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啊!我禁足他,你紧张什么?拜托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没有宁生帮忙,我照样宠你。”
梁穹听罢,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复。喜也有之,惊也有之,半天才叹息道:“昨晚实在是太过突然,在下不知发生何事,这才……”
成璧见前桥对宁生一副不杀不放的态度,就知道宁生的确有问题,转而对梁穹道:“庶卿宽心,府卫和奴仆不会苛待宁公子。”
梁穹奇怪成璧态度和昨晚不同,他和前桥一唱一和,全然不似昨夜那般焦急。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两人一旦偷偷摸摸,便与那人脱不开关系。
难道赵熙衡在乐仪处等着吗?梁穹将疑惑藏在心里,转而问道:“殿下找县主做什么?”
前桥的回答让他意外:“想跟她商量从南郡借粮一事的具体细节。我们讨论好了,你来帮我拟札子。”
梁穹不解:“借粮?圣上已下令对罹水难之地开仓赈灾,纵然今秋粮食有所减产,也无需再从南郡借调。”
“我不是为水患,是为西北关隘。”前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到了乐仪那,咱们一起商量。”
及至行宫,乐仪接到通报,亲自出来迎接,一路将他们引进厅堂。前桥拿出地图,用笔勾勒出东西两条路径来,问乐仪道:“你帮我看看,若是从南郡运粮和物资到西北部,这两条路是否合适?”
乐仪望着终点和,不解道:“你想运去潭阳和凤苑?听闻京畿已经西进赈灾了,你何必去南郡找这千里迢迢的麻烦?”
“我不为水灾,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粮食、被服等货物运过去,储存在这两府。黄原若有动乱,两地便于调运。”
“动乱?”乐仪稍微思索便明白过来,“你是怕兴匪南下劫掠?听说往年入冬会有很多摩擦,但黄原府有驻军在,对付这些人手到擒来。”
“今年怕是不同往常。”前桥道,“听说兴国被蝗严重,西梧又入秋早雪,今年多灾,若是两国冬日再被雪患,可能有流民南下逃灾。荆国水患以来西部粮食本就无法自足,如何抵御流民?京畿已经为赈水灾开仓了,恐怕应对流民有心无力。南郡风调雨顺,流民也滋扰不到,朝你们借物资最是合适。”
梁穹和乐仪面面相觑,沉默了半天,乐仪道:“你怎么就确定,兴国会有雪灾呢……”
前桥一时语塞,梁穹却沉吟道:“……照现在的天象看,的确入冬后北部可能多雪。不知殿下如何得知?”
前桥心道,梁穹竟然连这个都会看?搪塞道:“我也是找人算过,加上今年灾害频出,想多提防一些。”
乐仪不疑有他,看了会儿地图,指着西边的陆路道:“这条线从很久以前,就是从南郡北上的必经之路。你想取道木流府,需经此处。”她手指指着一个地图上小的微不足道的关隘名字,“吴道。别看它小,能让你少绕半日山路。此处归六火坞管,是瑞麟将军齐人美的势力范围,齐家目前是说得上话的,她家二女儿齐雯就是我胞弟妻主,人很可靠。”
前桥想起她曾说过弟弟订婚一事,又问道:“你娘是南郡首脑,竟然还有人说不上话吗?”
乐仪道:“有的是。几位将军名义上是我母侯部下,然而侯位并不世袭,她们难免有所觊觎。加上南郡根深蒂固的部落遗毒,势力远比你想象中复杂。”
“我看你弟媳齐雯就很好。”前桥又找到武德侯府所在地苍羊府,道:“另一条水路,我想让你大哥负责监运。”
乐仪道:“大哥自小跟着母侯在军营长大,做押运官没问题,但水路不好走。岍江中游航道已经全线崩塌,也不知道何时能修治好。从苍羊去凤苑,走水路怕行不通。”
前桥本想在黄原东南两侧部署,可是东线那么长,不走水路,行程要多费三倍时间。正在迟疑,梁穹问道:“殿下为何一定要去凤苑?”
前桥答:“凤苑在黄原东南,距离最近,可备万一。”
梁穹摇头:“近则近矣,‘最近’却不见得。”他手指沿着封原山绕了半圈,停在东部一个叫塘夏的地方:“封原山南陡北夷,此处有路直通凤苑,若取道塘夏,则可绕过岍江中游,转行月道河。况且春台、塘夏商贩众多,南郡运送物资也不引人注意。”
前桥看去,塘夏这地名隐隐有些熟悉。她的目光再往北看,北部是觐坞府,和兴国交界的雪山南麓有个不起眼的小镇,名曰吉江。
难怪她会有熟悉感——当年魏留仙跟着画院偷去吉江见赵熙衡,假意留下,实则北上,中转之地正是塘夏。印象中此地交通发达,商贸繁盛,的确是个转运的好去处。
他三人又就途中每处关卡进一步商议,重新规划了水运路线,最后由梁穹秉笔,拟一封札子递呈女皇。
待一切妥当已是黄昏,在乐仪处用过晚膳后,前桥便与梁穹成璧回府。梁穹一路都不再提宁生之事,到寝殿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叫住前桥道:“殿下昨日答应在下……”
“嗯?”见前桥是真忘了,梁穹提醒道:“殿下说,若在下想侍寝,今晚可以。”
前桥笑逐颜开:“想起来啦,走,我们去你那。”
梁穹却揽住她,问道:“就在殿下寝殿,可好?”
前桥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无非想让宁生表现表现,惹自己心软,于是气道:“我得赶紧找个公卿,免得你惦记着把我往别人床上推。你这庶卿当得真大度,连嫉妒都不知怎么写了。”
梁穹柔声哄道:“殿下不欲让宁生伺候,便打发去外室,只当他不在便好。”
前桥知道他身为庶卿肩负照顾大家的责任,今晚不看到宁生不会轻易罢休,便让梁穹进来。见两名府卫尽职尽责地守在内室之外,前桥满意非常,刚欲进内室查看,府卫却道宁公子一整日未曾进食。
“是何缘由?身体可有不适吗?唤府医瞧过了吗?”
不同于梁穹的关怀,前桥则哼道:“不吃是吧,明日起不要送了。”说罢,挑了门帘走进去,见宁生苍白着脸色坐在桌前,衣服只是草草一系,听到声音惶恐跪下,伏在地上给她叩头。
前桥道:“今晚庶卿留宿,你拿上自己的铺盖,去外室睡。没我命令不得进入内室一步,否则……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