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捡了鱼篓把东西倒水盆里,打趣她说:“之前我不同行的时候也没见你回来喊累,莫不是偷懒了?”
冬珠窃窃一笑,大姐不要人照顾了,她就不用再强撑着顶门户。
“晌午吃什么?蛤蜊蒸蛋?”冬珠问。
吃了一个月的鸡蛋,海珠听到蛋这个字就反胃,她洗着海带说:“天太热了,我没什么胃口吃粥,你去魏婶儿家问问她家有没有米粉,咱们先借一把。”
冬珠顿时不觉得累了,颠颠跑出门,没一会儿就端着个筛箩回来,里面放着两把淡黄的碎米粉。
海珠把蛤蜊放陶罐里蒸,家里也没铁锅,一是铁锅火大废柴,二是海边的人吃饭不是煮就是蒸,用铁锅的次数少,村里好像没有人家有铁锅。她让风平看着火,出门在村里转了一圈,摘了一把酸涩的野果子,挖了一把细条条的野蒜,酸果加水捣碎过滤,只留汁水。
“姐,蛤蜊炸壳了。”风平喊。
“来了。”蛤蜊倒出来,陶罐里装水煮洗净的海带,风平继续看火,海珠和冬珠姐妹俩坐门外剥蛤蜊肉。
一只母鸡咕咕着跑进来,冬珠把鱼篓里的死鱼死虾剁碎喂它。
“姐,下次托郑叔再买两只母鸡回来吧,一天一个蛋呢。”冬珠说。
“魏婶儿说大潮日过后要去红树林捡海鸭蛋,我也打算去,去一趟家里就不缺蛋吃。”海珠不想养鸡,家里没鸡笼关,放出去保不准哪天就跑没影成野鸡了。
冬珠撇嘴,嫌弃海鸭蛋难吃,腥味大,口感还粗。
蛤蜊用酸果汁泡着,野蒜沥干水分放油里炸,海带切丝,米粉煮熟捞出分三碗,然后把蛤蜊肉、海带、野蒜油倒米粉上拌匀。没另外加盐,米粉口味偏淡,酸汁子腌出蛤蜊的鲜,海带微咸,野蒜老了辛辣足,混着酸汁子一起,姐弟三个吃得抬不起头。
“我记得你之前也很嫌弃蛤蜊的。”放下碗了,海珠瞅着小妹说。
冬珠嘿嘿两声,捡了碗摞一起,“我去洗碗。”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湛湛莹月追逐着晚霞从东边升起,海边高涌的潮水开始一波波退却。海珠搂着风平坐在礁石一人顶着张扁叶,闻着咸湿的海风,只觉得生活在波澜壮阔的海边,再多的烦恼都会随着潮水起起平平,最终消散在夕阳的余晖下。
大潮日赶海是渔家大事,村里人早早吃了晚饭就摇船过来等着了,一溜渔船停在离入海口不远的地方,随着风浪叩击河岸边的沙砾矮礁。
待晚霞散去,海边的风变得和缓,坐着闲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起身冲向裸露的沙滩。
海珠早在人动的时候就溜下礁石,她把一柄木耙给了风平,交代他只挖蛤蜊和海螺,“你就跟着我和你二姐,不准乱跑,不然明天你就是哭翻天也不带你来了。”
这时候不见在家躺地上翻滚耍赖的赖皮样儿,风平乖乖点头,“我不跑远了。”
冬珠不屑地“哼”一声,嘟囔道:“小麻烦精。”
礁石下的水坑里响起一道水花声,海珠不再搭理身旁的小姐弟,抢在旁人之前跑过去,在温热的海水里摸一阵捞了两条细条的鱼。
三牙鱼,海边多见,个头虽小但鱼肉细嫩,就是价钱不大好,海珠用脚踩住兰花蟹的时候心想晚上回去了就把鱼蒸了当宵夜。
海滩上不时传来一声短促而激动的欢呼,细碎的脚步声挪动,悉悉索索的刨沙声,石坑里搅动的水声……这在收获不大的赶海人心里都是压力,眼睛四处逡巡,心想自己怎么就捡不到大货?
夜色一点点笼罩了海滩,月光在沙石上莹莹泛光,海珠眨了眨泛疼的眼睛,站起来捶几下腰,四下看了眼没瞅到人,她连忙大声喊:“风平?冬珠?”
“大姐,我在这儿。”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半人高的礁石掩住了风平的身形。
冬珠也拖着鱼篓从挨挤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她低落地小声嘀咕:“什么都没捡到。”
小丫头心思浅,禁不住撩拨,哪儿有欢呼声她往哪儿跑,想着人家吃肉她跟着喝汤,半晚上净跟着凑人数到处跑了。
“别跑远了,都跟着我,天黑了,小心摔水坑里。”海滩大,人也分散,小孩摔水坑里呼救声小了不一定能让人发现,海珠收了心,挎上鱼篓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大姐,那石头坑里好像有条大鱼,我看不清也没敢下水捞。”风平压低了声音,生怕让旁人听到会被抢走。
“元宝,你个死孩子跑海边是找死?滚回来。”
右前方一个妇人突然尖声大骂,海珠听到石头坑里响起一阵水花。
“快,别让它跑了。”冬珠赶忙跑过去。
有礁石挡着,石头坑背着光,黑沉沉的看不清情况,海珠怕水里有水母或是海蛇,她用耙子探了探,水不浅。
“海珠啊?冬珠?你们谁看到两个丫头了?还有风平,风平?”
海滩上充斥着喊孩子的声音,之前跑到海边的小子被他娘揍得哇哇大哭,魏金花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拢回身边了想起海珠姐弟三个。
“婶儿,我们在这儿。”冬珠高声应,她跃跃欲试地探脚要下水,“姐你拉着我,不会有事的。”
海珠哪会让她下水,她正琢磨着要不算了,魏金花过来了,她看了下情况喊她大儿子拿油烛来。
“是我大意了,下次晚上再来赶海我也把油烛带上。”海珠说。
魏金花笑两声,得意地说:“我这灯油难得,寻常的可比不上。家里照明的灯油一口气就吹灭了,在海边估计是刚点燃就灭了。”
“婶儿用的灯油哪买的?”冬珠问。
“我家的灯油别处可买不到,是鲸鱼油。”郑大郎捧着油烛跑来抢话,“是我娘带来的嫁妆,没卖的。”
一烛火苗飙了起来,魏金花神色盈盈,她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凭着这独一份的嫁妆,家门口垫的石头都被踏薄了一寸,就是年少不知事,被你郑叔的脸糊弄住了,让他得了大便宜。”
海珠听得哈哈大乐,“那的确是我郑叔占便宜了。”
“你是个心里明白的,难怪婶儿稀罕你。”
两人一唱一和,说笑两句,身上的疲惫散了大半。礁石下的水坑也在火光下露了形状,水位不浅,水下的礁石上还覆着海胆,一条背脊黝黑的大鱼沉在水底。
“好家伙,是条石斑。”魏金花惊呼出声,怕耙子会刮伤了鱼,她接过油烛让她儿子去拿渔网兜来。
石斑鱼沉在水里看着个头就不小,捞起来后发现个头更大,鱼身肥硕,野性十足,风平摸了一把,鱼尾一甩把他的手都拍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