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堂叔过来时海珠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她忍着羞耻把之前的话又说一遍,“糙米就交给族里了,怎么发放就劳五堂叔多操点心。”
“我侄女纯善,堂叔替村里的孩子们谢你。”五堂叔郑重地说,他看着海珠欣慰道:“你随你爹,都是热心肠,风平往后要听你大姐的话,冬珠也是,不能捣蛋惹事。”
风平双眼亮晶晶的,“我肯定听话,不惹我大姐生气。”
他对有这样的姐姐可自豪了。
冬珠也笑歪了嘴,趁着大家帮忙扛米的时候,她小步靠近海珠,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腰贴在身上,说:“姐,你太好了,我都没想到这事。”
海珠摸了摸她的头,见齐阿奶跟魏婶儿过来了,她走过去喊了声。
“好孩子,又遇到鲸鱼搁浅了?”魏金花打趣。
还没走的人听到这话立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下次海珠再去找她娘,她们也都跟上,蹭蹭她的财运发笔财。
“没有没有,是我姐下海给人打捞东西得了银子。”冬珠激动地抢话,“没有遇到鲸鱼搁浅,我们昨天准备回来了,在码头遇到一艘官船沉了。”
海珠把昨天的事囫囵说一遍,她偷偷瞥齐阿奶两眼,吐舌说:“之前我撑船在近海撒网的时候,经常背着人跳进海里练憋气……”
话还没说完,她背上就撂上两道响亮的巴掌,齐阿奶阴着脸,她恨不得把这贼丫头打得哭爹喊娘。
海珠没敢躲,憋着笑挨了这顿打。
“还笑!你还有脸笑。”齐阿奶要被气疯了,一手扯住海珠的腮帮子,一手往她心口戳,“我看看你是长了几个虎胆子,胆子肥的很,天不怕地不怕,说一套做一套,听不进话,我以后再跟你说话把你耳朵扯着说,我看你听不听得进。”
“听得进,听得见,奶你快松手。”海珠趔着身子,好不容易从钳子手里逃走了,她捂着热辣辣的耳朵,又气鼓鼓地揉两下腮帮子,这么大了还当众挨揍,她敢怒不敢言,还好声好气地哄:“奶你力气还挺大啊,看样子能再活二三十年。”
“气也被你们气死了。”
“老婶子消消气,海珠这不是好好的,她不是个任性胡来的人。”魏金花跟着劝,但后一句话她说得心虚,忙打补道:“十来岁的小伙儿丫头都有一股天老大他老二的虎劲儿,脑子还没长好,我家的那两个小子也是这德行。”
海珠可不想有人把她善泅的名声按下去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冬珠气哼哼地大声道:“我姐才不是胡来,她是有大本事的,官衙里的大人都夸我姐本事了得。”
“对,我是天生善泅,在水下憋气也了得,不过也不是独我一人,昨天我们一起下海打捞的就有八人,都得了不少的赏银。”海珠偷换概念,反正村里也没人会知道当时的情况。
终于提到钱了,有人问:“海珠你得了多少赏银?有五十两吧?你买七八百斤糙米都要五两多银子。”
“打听这做什么?”齐阿奶警惕起来,她拉着海珠往家里走。
海珠装作不知,有问必答道:“是不少,官府赏银四十两,船主赏了五十两,魏婶儿,明天你让我郑叔在家歇一天,让他陪我去挑艘新船,我家这艘船等我三叔从盐亭回来就是他的了。”
“那你这银子也不够,要不买艘旧船?”魏金花快步跟上,连连咋舌:“买船买船,渔家的人攒点银子都砸船上了。”
其他人一听,有小心思的也消停了,九十两说不准还不够买艘好点的旧船,哪还能借到钱。
河边的人散了,海珠让冬珠去关上门,她把身上的金银皆数掏了出来,“五两金子是船主赏的,四十两银子是官府给的赏银,这十八两是我之前修船剩下的,这三十两是卖大黄鱼得来的。我昨天潜海的时候遇到一条大黄鱼,被官太太买去了,给的银子有多的。另外我之前练憋气的时候逮了不少螃蟹和虾,卖了也攒了点银子,凑一起也够买艘新船了。”
卖大黄鱼的话是假的,她带着弟妹住在沈家,就让厨房把鱼做了添个菜。但这三十两的确是沈母给的,她说是给晚辈的见面礼,海珠推辞不掉只能收下。
她给冬珠和风平使个眼色,掩下了跟权贵人家认识的事,免得又是一通解释,说不准有人听了风声还会找上门来求帮忙。
魏金花看着桌上零零散散的金银不知做何感概,心头各种滋味交织,看人家攒钱好似很容易,出门一趟一艘新船就到手了。不过她还是高兴为多,跟齐阿奶感叹道:“老婶子,这下你是不用再操心海珠姐弟三个了,海珠是个有大造化的。”
“还是操心,哪能不操心。”齐阿奶捻着金锭子问:“没找到你娘?”
“她没来,在那男人老家。”海珠把靠墙放的袋子拎过来,解开绳子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兜黄豆一兜绿豆,二十来斤的米,一罐油,几个油纸包的干笋和菜干。
“这都是他给我们的,说明年要是我娘身子方便,他就带她跟我小弟过来看我们。”考虑到齐阿奶的心情,海珠没称于来顺为继父。
“这样看来你叔还是个不错的人,不是抠搜小气的。”魏金花高兴,她高兴好友遇到个可靠的男人过后半辈子。
海珠对于来顺的人品不作评价,她瞥眼老太太,说:“我娘要是愿意跟他过日子,我们就当亲戚处着。”
齐阿奶不着痕迹地叹口气,挤出笑说:“是该如此,是好事,你们是你娘的儿女,不论她又嫁给谁,你们都该孝顺她的。”
话说透,海珠不再多言,她把买来的新米和白面提来三家分分,“天热又离水近,我没敢多买,奶,魏婶儿,你们一人提些回去,我发了财,你们也吃顿好的。”
两人欣然接受了,魏金花出门时看地上还放了兜鸡蛋,她对海珠说:“你现在有船,改天你划上船,我们去红树林里捡海鸭蛋和海鸟蛋,再挖两桶滩涂鱼回来,炖豆腐好吃,油炸了也好吃,你们出海的时候能带着当零嘴。”
“明天我郑叔跟我去买船,后天我们就去,奶你去不去?”海珠迫不及待了,“对了,我二叔怎么样了?”
“瘦了,精神头好了。”齐阿奶提起米粉和米面枣豆,说:“家里有我,你不用多操心,想出门玩就去玩。”
门开了又阖上,家里好不容易只剩姐弟三个了,海珠把金银揽进荷包里,在空荡荡的面缸下挖个坑埋进去。
“冬珠,你把我们带回来的东西收拾收拾,风平去烧水,我去海里捞点虾和鲍鱼,待会儿回来了杀鸡炖鸡。”海珠大步往外走。
河道上没有渔船,海珠就徒步往海边走,路上碰到四处掐野菜的孤儿,他们热情地朝她喊,也不说什么事,就是喊一声就激动极了。
海珠也高兴,一路乐滋滋的,到了没人的地儿还蹦几下。
潮水淹没了礁石滩,她一步一步走进海里,海水从脚漫至腿,再齐腰,没到胸口时,海珠腰一弯钻进海里。
脚下还是礁石,水也是混浊的,沙石涌动,其中掺着小虾小蟹,海鱼和海螺藏在礁石里翻找吃的。
待离了礁石滩,海珠把脚上的鞋脱了丢网兜里,抬头看见一只有她头大的海龟撵着一群水母撞了过来,淡粉的水母在它嘴里吞吞吐吐直至吸进去,它又调转目标去撵另一只。
海珠急急避开,绕过水母群了又游到海龟上方,伸手一推给它调转个方向,嘀咕说:“走了,陪我去海底逮虾,你别瞎眼往岸上跑,待会儿退潮了,你又笨又重小心被搁浅了。”
鸡汤炖鲍鱼好吃,海珠在礁石上仔细找鲍鱼,看到在吃草的海胆她挑着比拳头还大的拨进网兜里。
一只龙虾被她的动作惊动,“噗”的一下从洞里钻了出来,海珠抛弃海胆赶紧去追。她一走,被细沙薄薄盖了一层的青色石头动了,一只比脸还大的青蟹支楞着粗大的钳子慌忙搬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