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柳愣住了,她想过陈暗会恼她气她埋怨她,却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她拉住他的手不肯放,你别这样,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也是没办法,我一直被姜山海锁着,手机也被没收了,我没办法联系你也没办法出来找你,你不知道,我前两天绝食抗议,还……
姜柳,陈暗忽然叫了她一声,然后他挣开她的手,口吻比月色还淡,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姜柳用那种受了伤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你让我和姜山海一起回淮海去?可是陈暗,你不是说你要我吗?你不是说会带我回家吗?
姜柳声声控诉,原本明艳的眉目中蕴含凄婉,她捧着一颗急切的心,现在陈暗却要将这颗心踩得稀巴烂,因为她听见陈暗说,我后悔了,姜柳,你离开檀山吧,像是还怕力道不够重,像是怕那颗破碎的心还有复原的可能,陈暗闭了闭眼,那些话便很顺畅地从他嘴里溜出来。
你留在这,只会让我有负担,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生活好像就没有平静过,你也知道,最近出了那么多事,我不想再让我妈担心了,你就当是我后悔了,是我先对不住你,我真的承受不住了,姜柳,你回去吧,你和叔叔一起回淮海去,成吗?
随着他的最后一个字音落地,姜柳终于将手从他身上放了下来,她仍是不死心,紧紧地咬紧牙关,从贝齿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认真的?
陈暗不发一言,拿一贯的沉默来抵御着她的质问,沉默像今夜的月光,寒光凛冽的,姜柳在这种渗人的寒气中终于回过神来,那个咬紧牙关才吐出的“好”字,是随着心里那阵钝痛一同响起来的。
她看着他,点点头,缓声道,好,如你所愿。
然后她一步步地走出院子,直到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才肯落下泪来,月光斑驳落在她脸上,照得她眼眸生雾脸颊生疼。
她抹了把眼角的泪,一低头就看到脚上那双同样狼狈的拖鞋,她刚才跑得急,连鞋底掉了块都不知道,此刻这双拖鞋豁着一张大口,正龇牙咧嘴地瞅着她,她心里一委屈,还想回身去找他,她要骂他打他,控诉他的无情无义,可她更想要抱他亲他,告诉他她不走了,哪怕姜山海打死她她都不走了,她要和他待在一起。
可她最后只是任泪水淌了一脸,然后抽了抽鼻子就走了,她走得很慢很慢,好像要让自己永远都记住这个姿势,记住这种在十八岁这一年,心脏是怎么狠狠抽搐钝痛的感觉。
而院里的那个少年,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子顺着院门滑落,他蹲下身,双手抱膝靠坐在院门上。
他多么庆幸,这些天姜山海把她锁在了家里,因为这样,那些流言蜚语就伤不到她,他已经被黑暗渗透了半身,他不想,也不能看着她跟着自己一起沉沦。
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她,既然留不住,不如就放她走,她留在檀山,他什么都护不住她,她回到淮海,至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他知道她会伤心的,就像他现在一样,可是这阵痛很快就会过去的,她以后会好好读书,说不定大学毕业后就会去当个幼儿园老师,然后还会在学校门口遇到个正在执勤的交警,她不是说过,教师和公务员最般配了,只是……
陈暗想到这,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是个男孩子,就连哭都极尽隐忍,他捂着脸,手上的青筋暴起,蜿蜒成一座座起伏山脉。
只是……他一回头,小河岸边再无那颗柳树,他也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柳暗花明,不如回头是岸,这结局当然很好,可是,真实的结局却是,回头是岸,却再也不会柳暗花明了。
因为姜柳走了,今夜的月色真美,而他永远也没机会来回应她的这一句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