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阳侯听了这话后,竟是一点悔改和感恩都没有,逮着他说:“那您呢!您能不能帮外公求求情?!您是储君,是孝德皇后留下?来的嫡长子,陛下?看到?您一定会念起孝德皇后为他抚育您的辛苦功劳,放过外公的!求求您了,外公和你外婆已经一把年纪,又带着一家老少,若真的去了边疆,如何生活得下?去啊!这不是要了外公的老命吗!”
沈翀已经不忍听下?去了,他握着拳头,难得强硬地回敬了荣阳侯一句:“那您当初不也想着要了皇后的命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荣阳侯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站在?林祯那边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道:“好啊你,就连你也被林祯那丫头给?收买了,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母后,你真正的亲人了吗!”
沈翀见他居然还有人提亲人,怒极反笑道:“本宫自?然记得谁才是本宫的生母,但本宫也知道谁对?本宫是真心的,谁对?本宫是假意的。母后在?世时,您和外祖母就得寸进尺,让母后处处为难。母后去世后,你们又将魔爪伸向现在?的皇后,见皇后不为你们所用,就想赶尽杀绝,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恕本宫实在?无法苟同你们的做法,和你们同流合污。”
荣阳侯简直要被他这番“忘恩负义”的发言给?气得吐血三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复复地叱责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沈翀见他们认定自?己吃里扒外,那就是吃里扒外的,他不置可否,只对?呈疯癫状的荣阳侯道:“本宫如何,就不用你们管了。但有一件事本宫要跟你们说,好让你们安心上路。林依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父皇和皇后只是将她降为了充容,幽禁在?寝宫,一切用度还是照着充容的来,后半辈子除了没自?由,其他都跟以前无异,这总能让你们安心一些了吧。”
他以为林依跟荣阳侯夫妇最亲,听到?林依在?宫里无忧之后,应该会放心一些,不求他们感激自?己为他们带来这个好消息,但起码也会安心一些。没想到?荣阳侯听了他这话后,却?是呸了一口,道:“那个没用的死丫头如何关?我们什么事!我巴不得她和我们一起上路!”
就连一旁的荣阳侯老夫人也不顾形象,有生之年头一次像个骂街的泼妇那样附和道:“谋害皇后她也有参与,凭什么她还能在?宫里当她的娘娘,我们却?要被发配边疆!我们不服!要走一起走!”
看到?他们这个反应,沈翀暗自?吃惊,原来林依和荣阳侯也并没有什么亲情?,有的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荣阳侯府那么大?个家庭,真的有亲情?的存在?吗?
沈翀不敢想,只往后退了一步,离这家子狼心狗肺的人远一点。
负责押送他们的官员和士兵见他们对?太子出言不逊,就拿着武器过来威胁他们安分点。为首的将领对?沈翀拱手道:“是末将看管不力,让太子殿下?受惊了。”
沈翀摆了摆手:“无碍。我外公他们年事已高,这一路上就拜托将军多照顾着点了。”
这位将军也是有眼?力见的,荣阳侯虽然是戴罪之身,但皇帝毕竟没有要他们的命,他们自?然不敢虐待和疏忽荣阳侯一族。如今听到?太子又叮嘱他们,他们也不觉得惊讶,就算荣阳侯犯了滔天大?罪,但到?底是太子的外祖,血浓于水,他们也能理解。
“还请太子放心,我等?必会将罪犯安然无恙地送到?目的地。”
沈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看荣阳侯一家,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吏部尚书念在?以往的情?谊上,也来送林荣杰一程。
林荣杰如今也穿着囚服,靠在?囚车上。他倒是淡定,仿佛自?己不是要被发配边疆,而是去远游一样,一脸的无谓。
看到?他这个样子,吏部尚书就忍不住叹气:“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可奈何这件案子实在?太大?,陛下?龙颜大?怒,非要治你们家三族之罪,不然我也会争取将你保下?来。你是个可用之才,也有赤子之心,可惜了,摊上荣阳侯那个不成器的。”
林荣杰倒是比他看得开:“小人先谢过大?人的抬举了,小人此去,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还请大?人多多保重。”
吏部尚书怜悯地看着他:“你也要多保重,遇事看开一点,你还年轻,说不定还有转机,也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赤子之心。”
林荣杰抱拳道:“小人谨记大?人教诲。”
上路的时间到?了,吏部尚书匆匆跟林荣杰说了几句,便退到?一旁去,和太子一起目送押送荣阳侯等?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京城。
402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太?子的婚事办妥了, 当初谋害皇后的荣阳侯也被抄家发配边疆,一切尘埃落定,宫里和京城渐渐恢复平静。
经过这么多事, 朝廷也好, 宫廷也好,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招待至今还留在典客署的吐蕃王子和恪敬长公主了。好在恪敬长公主也是个善解人意的,见这段时?间京城和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成为累赘, 便适时?提出了辞别。
听说庄静要和帕卡王子回吐蕃, 林祯自然是不舍的。可是她也清楚, 庄静如今的身?份不允许她一直留在京城陪自己。更何况,庄静内心其实?还是?更向往那吐蕃高原自由而广袤的天地,她能够理解庄静的心情, 所以就没有挽留。
只?是?庄静一走, 宫里就少了个人陪她。虽说林怀织如今在宫中,而有了她太?子妃这层关系,康静要进宫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她们俩经常会来栖凤宫陪林祯聊天, 有时候还带着已经满岁的小郡主。
但林祯还是?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可能是?没有人再跟她聊高?原之巅无拘无束的放牧生活了吧。
她开?始变得?爱发呆, 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 不知道在看什么,一看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有时?候在处理宫务, 也会情不自禁地走神?。
沈定和宫人们都以为她只?是?不习惯和庄静的离别, 所以这段时?间才闷闷不乐。沈定自觉愧对她,不忍她再多受委屈, 所以他经常带林祯离开?栖凤宫,有时?候带她去勤政殿批折子,有时?候带她去御花园散步,企图用自己的陪伴让林祯从离别的后遗症里走出来。
只?有杨太?医看出来林祯是?怎么回事,久居深宫的郁苦,整日提心吊胆的压力,加上长期喝避子药的副作用,导致的情志不畅。
他倒是?可以在林祯日常饮食里添加一些解郁的食物,再建议林祯平日里多喝一些百合汤,只?是?这到底是?心病,用药也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但杨太?医到底不是?这方面的强手,何况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一切还是?得?靠林祯自己。
林祯大概也能感觉得?出来自己内心和身?体的变化,这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事情,而是?一点点累积的,只?是?到了一定的度,就表现了出来。她已经努力去克服了,但没想到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或者说,她低估了深宫的压力。
从进宫那一年开?始,这个病就已经在她的心里埋下了种子,此后在宫里遇到的一件件揭露人心险恶的事情,就像肥水一般浇灌着它,让它生根发芽,茁壮生长。终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就再也控制不住它了。
有时?候林祯会忍不住怀念起?在滇地的生活,那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人在暗地里想着要她的命,她可以无忧无虑毫无防备地跟任何人打成一片,天真单纯得?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而不是?终日惶惶地担心着什么,感觉自己的心都开?始衰老了。
担心有人要害她,担心意?外怀孕,生产时?难产死?掉。这一连串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如同一座座山,将她压得?要喘不过气来,让她笑着的时?候,都有几分牵强。
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开?怀大笑了吧?连她自己都忘了,上一次高?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是?因何而笑,她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
总有一天她会慢慢枯萎,然?后凋谢在这深宫里,像孝德皇后和无数前人一样,成为给后人铺路的泥土,那就是?她的结局,她的宿命。
林祯并不害怕那样死?去,从她进宫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只?是?感到有些遗憾。她的人生原本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精彩,但是?她却选择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如果重头再来一次,她还有没有勇气再走一遭。
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林祯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好皇后的责任,在自己余下的生命力发挥最大的价值,那样也就死?而无憾,也不愧对任何人了。
“祯儿。”沈定批了一会儿奏折,才发觉林祯已经很久没有动静,这不正常,林祯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私下里根本就不是?能静下来的人,所以沈定抬起?头来,寻找林祯的身?影。
他为了给林祯换个心情,今日就带着林祯来御花园附近的一处水榭批折子,虽然?临近秋末,池子里的荷花都已经开?始枯萎,没什么好看的了。但这里远离喧嚣,水光粼粼,又有鱼儿嬉戏,是?个可以让人放轻松的地方,所以他就把林祯带来了。
抬眼望去,他看到林祯侧身?趴在凭栏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她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沈定有些担忧,就又喊了她一声?:“祯儿。”
半晌,林祯才意?识到有人喊她那样,慢慢地回过头来,目光在接触到沈定的时?候,还有些茫然?,那是?还没回神?的表现。
沈定便放下朱笔走过去,弯腰抚上她的脸。这里的风夹着水汽,有些过于凉爽了,把林祯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吹得?更加苍白。沈定心疼地用自己的手捂住她的脸,企图让她温暖一些,又皱眉道:“冷不冷,怎么也不吱声?,在这里吹了多久了?”
林祯渐渐回过神?来,听清楚他在问什么后,就摇了摇头:“不是?很冷。”
沈定看她这个样子就担心得?不行,干脆直接将她抱起?来,到避风的地方坐下,又让郑华倒热茶,喂她喝了几口,等她身?子暖和了一些,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