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仁德。”
“此时讲什么?仁德?”
杜擎只好道:“时人尊崇孝道,你这样难免为人诟病。”
“我并?没有弑父杀亲,只是长辈有错,我出言匡正,哪里不孝?旁人如何诟病?再者——”元衍冷笑,“我难道还怕这个??”
杜擎难免叹气,“你如今也太狂妄,我知?你一向不信什么?鬼神,只是天道冥冥,你还是敬畏些?好,他日报应到?别处,只怕你后悔。”
“力不胜任者才会将不利状况视为报应。”
杜擎已然交付真心,但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又换回素日玩世之态,一脸嬉笑模样,“倒有双全之法,你便应了他,他那妻妹长的虽然不及你,可好歹也是个?美人,且神采英拔不同于寻常女?子,别有一番意趣,你也不算亏,便是亏了,届时南州在手,也值当了,日后必是一桩佳话趣闻,还不必你改水道投毒损天德,有益无弊,何乐不为?”
元衍嗤道:“他淳于文是个?英杰,他手底下那些?人也是?乌合之众罢了,难道我还拿不下?我念他有几分本事?才愿收揽,他既不承情?,又何须多言?什么?东西,也妄想摆布我。”
杜擎怪声怪气,“只可怜那乌娘子,痴心付与东流水,可谁叫她没有那位美呢?”又感叹,“那位真是好命,你这一心一意的架势,哪个?女?人不艳羡呢?杜大人也算端方人了,可我母亲去?世时,他便已为我添了六位庶母,新?近这位已然是第十四位了,听说年纪比我还小?些?,我母亲为了这么?个?人伤心殒命,实在不值。不过想来我母亲也有狠手段,否则杜大人岂会这么?些?年也没给我弄出些?弟弟妹妹来?真是深谋远虑,我得感念。”
他提起孩子,元衍眼里泛起柔情?,复将信读了一遍,道:“迟则生变,今晚我便带人去?,明日归返,既做下便无可挽回,父亲即使生怒也无法,”他笑一声,“最好也同上回一样,罚我归家反省。”
杜擎笑道:“现在便叫温柔乡磨了志气?也太早了些?。”又道:“我与你同去?,明日我两个?一道往你家去?。”
元衍问:“我回家去?,你跟着做什么??”
杜擎叹一口气,“杜大人命苦,只有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眼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跟着你挣前程,他怕我哪日死?了,他绝了嗣,所以想我尽早娶亲,逼我逼得紧。”
元衍懂了他意思,笑道:“我是不管的,帮不了你,只看你本事?,三郎,这才是双全事?。”
杜擎只是苦笑。
使女?来报,道大郎君归府,张嫽难掩喜色,起身同湛君作别,急匆匆往住处赶。
张嫽进门时,元承正要盥洗,张嫽上前,从使女?手中接过了巾帕。
天早热了起来,张嫽一路疾行,脸上带了薄红,瞧着竟康健了些?。
元承见此,微微笑了起来,垂下脸给她擦。
洗罢脸,张嫽又散了元承的发髻,拿了梳子慢慢给他通发,又问他些?旅途事?,元承俱事?无巨细答了。他说话时,张嫽便笑着眼睛听。在这春日晴暖的午后,鸟语花香里,这一方小?小?天地?,温存如水荡漾。
更衣时候,元承想起来,笑着问张嫽:“今日我归家,先去?拜见了母亲,她见了我,竟也和颜悦色,可是家中有了喜事??”
张嫽心里忽然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这样讲。
张嫽低着头?,难过了有一会儿,再抬头?时,又是一张笑脸了,轻声道:“是有喜事?,大郎,你要做伯父了。”
“嗯?”元承的喜悦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张嫽见此,心里再搁不下愁苦,满溢的全是温情?,她轻轻笑出了声,“是二郎,他要做父亲了,快两个?月了,这几日才诊出来。”
元承沉默了一阵儿,点头?道:“那母亲自然是该高兴的。”
他虽是笑着,张嫽却觉得,他其实并?不如何怡悦。
十年的夫妻,她太了解他了。
而想到?他之所以如此的可能的缘由,她的一颗心,忽然沉坠了下去?。
可毕竟十年的夫妻,张嫽怕冤怪了他。
她声音柔柔的,“大郎,你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怀存着一些?卑微龌龊的可怜心思,祈求他不要讲出残忍的话。
看着她的脸,他笑了笑,讲,“再说吧。”
她的一颗心,终于触了底。
湛君平静坐在榻上,一双手交叠着置于腹上。
她们告诉她,那儿有一个?孩子。
人自然有父母,父母会有孩子,可父母是如何有的孩子,湛君并?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她,书上也没有写,如果卫雪岚在,或许还可以问,那当初她为什么?没有问?
她为什么?不问!
怎么?就?会有个?孩子呢。
那天不止张嫽,后来所有人都瞧出了她的震惊与恐慌,知?道她半点喜悦都没有。
方艾本来惊喜若狂,见她如此,笑意渐渐淡去?,不满明晃晃挂在脸上。
张嫽为她解围,捉住她双手,对她道:“别怕,你好好养着,生产时不会有事?的。”
是了,前不久才有一个?女?人因为生孩子死?掉了,她害怕是情?理之中。
于是方艾原谅了她,从张嫽那里接过她双手,毫无芥蒂地?对她笑,像极了一个?慈母,说了好多关切的话。
但是讲了什么?,湛君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她只知?道有人在讲话,而她仿佛一团尘,整个?都要迸散。
人太多了,她说吵,头?好疼。
于是方艾立马吩咐不许人打扰,她站起来,精神抖擞,说自己要亲自去?库房找东西。
张嫽也只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