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上有明亮的月,白云显露出它的形状。
车轮在地上辗转。
姜掩知道湛君没有睡,于是同她?讲话。
“湛君,不要那个孩子,你才能真正同他断得干净,如果你抱走他养,有了感情,你这辈子怕是都要同他夹缠不清,他用心险恶,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湛君带着哭腔,“我什么都听先生的,往后我再不会不听先生的话了……先生,我先前那些话都不是真心,全是骗你的,我知道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只?是我当时没有办法……我说那些话是想?叫你生我的气?,想?着你至多伤心这一阵,然后把我这个没心肝的人忘掉,这样我就还可以想?我并没有伤害你太多……”
“你不必同我道歉,湛君,我为你死是应当的。”
“先生……”
“湛君,我来时就想?,倘若我不能带你走,我便死在那里。”
“先生……”
湛君哀哭起来。
在湛君看不到的地上,姜掩神色落寞。
他望着头顶亘古不变的明月。
明月洒落银辉,照亮他脸上的沟壑。
十九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光。
那时他还算年轻。
“湛君你肯定是不知道了,我却?记得很清楚,我带你离开都城的那天晚上,天上悬的就是这样的月,那时你一直哭,是饿了,我到一个村庄里,挨家?挨户的敲门,找哺乳的妇人……”
“那时你跟着我,受了很多的苦……要是你先前说想?下山的时候我带着你去?就好了……。”
湛君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将头探出了车外,看天上的月。
今晚的月是皎洁的盘,勾挂在杨树的枝头,树巅有乌鸦的巢。
湛君向西方远望。
天是幽深的蓝色, 圆月将要沉没。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皎洁月亮,脸上好?似又刮过湿漉漉的夜风,一颗大而饱满的泪珠忽地自眼中滑落。
鲤儿一向醒的早, 棂色才分,他如往常一般坐起, 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后开始揉他惺忪的眼,才揉了两下, 忽地停下来,看着阴影里的人,软软地喊了一声姑姑。
湛君已然在榻边不知坐了多久,见着鲤儿醒来, 晦暗里她浅浅笑了下, 抬起手揉了揉鲤儿的发顶:“鲤儿,姑姑有桩事求你去做。”
日已三竿, 湛君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 提起两个早收拾出来的大而重的竹箱, 一路跌撞着走到门前, 将两个箱子轻且稳当地搁下, 直起身捏了捏两边酸疼的手臂, 抬手拉开了门。
元衍正靠在院中一棵柿树下抱臂站着,闻声偏转过头。
两人一时目光相接。
湛君不期见着他, 呆愣了下, 随即似被?火烧燎了一般, 慌急低首,两手一拢, “咣当”一声将门关了个严实?。
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丢脸。
湛君很是?着恼。
鲤儿不是?讲他不在?
情人加了一个“旧”字,又是?那样一个收场, 此生实?在没有再会的必要。
见了面说什么好??
并没有什么好?讲。
五年了,一切早该是?陈迹。
这?般不淡然,倒属实?是?她不对了。
思及此,湛君长呼一口气,从容打开了门。
元衍仍站在树下,姿态不改,听见声响后仍是?望来平静的一眼。
是?的,他们合该如此波澜不惊。
湛君重整了旗鼓,提起竹箱艰难往门外去?。
元衍只是?看着。
经过枇杷树的时候,湛君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理?应如此。
她要见元凌,得叫他知道才是?。
这?是?他应当得到的尊重。
先前那想?法委实?欠妥,徒然显得她心虚。
于是?湛君把竹箱放下,转过脸问他:“我有些?东西想?给他,能叫我见他吗?”
元衍不说话,只是?上下将湛君整个打量了,而后略点了下头——很有些?纡尊降贵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