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先是愣了下,走过去,坐到榻上,把他?捞进怀里抱着,一边摸他?的头发一边笑着说:“是啊,他?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你,不过我叫他?回去了,等你好了,你两个再好好玩,好不好?”
“可是我不能和他?一起玩了吧?”
湛君抚他?头发的手停下来,声音有些发紧:“怎么会?”
“因为我要死了呀。”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就喘起来。
“不要胡说。”湛君轻轻斥他?。
“怎么是胡说?”元凌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我知?道我要死了,夜里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还有方?才你和表兄讲的那?些,我也全都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啊?”沉默了片刻后,湛君笑着问?他?。
“我说了啊,我什么都听到了。”
湛君不再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元凌也想?抱她,可是没有力气?,所以只是伸出手虚虚抓着她的衣裳。
好一会儿后,元凌小声说:“你走吧……”
“你在这里,我到哪里去啊?”湛君笑道,“我们不是说过再也不分开的吗?你忘了么?”
“我当然?没有忘。”元凌说,“可是我要死了……母亲,我宁愿你不要我,也不想?你为我死……你走吧……我想?你选表兄……你选他?我不怪你的……”
“可我想?选你。”湛君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阿凌,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倘若真要死,那?我们就死在一处,来世咱们还做母子,我一定会对你好……可万一咱们还能活呢?世上真的没人可以救你了吗?阿凌,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得到快乐……”
“可是我不快乐……”元凌带了哭腔,“你不要我,父亲我也常常见不到,你们都不要我……”
“怎么会不要你?”湛君也哭起来,“往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你活着……”
“我当然?想?活着,可是我活不了,我难受得快死了……母亲,你快走吧,是真的好难受,我不想?你也受那?样的苦……”
“是不是热?母亲给你擦一擦,用冰水,擦了就不难受了。”
湛君轻轻把元凌放下,从冰鉴里取了冰,放进水盆里,然?后回身?给元凌脱衣裳。衣裳差不多好了,凉水也变成了冰水,湛君将水盆端到榻前,取了两条帕子,都浸足了水,一方?几下折了,贴在元凌额头,又拿另一方?帕子,拧了水,小心翼翼地拿来擦洗身?体。
这么一来,元凌果?然?舒服了许多,连口鼻中呼出的气?都没有先前那?般灼热了。
湛君仍在一旁打扇,笑着对手边已经睡熟了的人说:“我会把你照顾好的,你肯定可以好起来……”
人心易动, 迟则生变。
元衍在路上耽搁得实在太久。
梁素坐拥严、庆两州,号称拥兵三十,带甲十万, 梁素亲将中军五万,尽是精锐之师。元衍率军南下, 梁素严阵以待,手下五万精锐悉数屯于淳安西郊过雁山。梁素本欲连结赵朔共御强敌, 孰料赵朔兵败,身死乱军之中,梁素外失强援,自知?气数已尽, 遂不战而降。
梁素遣使?当晚, 元衍领兵直入淳安,以雷霆之势迅速接管了严州, 而后连夜赶往兰溪。
来回几近一月。
元衍自领兵以来, 无?往不利未尝败北, 善战之名广闻于天下。
输他不算屈辱。
过雁山那五万兵士乐天知?命, 安心等待收编。
可是元衍从未现身过雁山。
一日不至, 三日不至, 七日亦不曾至。
为何??
梁素麾下良将早已尽数拘系,所余不过人微望轻之辈, 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元衍久不现身。
各处议论纷纷, 人心惶惶。
世上?向来不缺心高志壮之人。
于是元衍折返淳安当晚,淳于文?面报军务之时, 过雁山大?营,哗变了。
险些?酿成大?祸。
急报送至时, 湛君已然趴在元衍怀里睡着了。
隔着一道门,元衍面无?表情听完了禀报,恨不得把那五万人全剐了。
可是哪里能够?
狠狠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多少平复了些?。
怀中人睡熟了还蹙着眉。
一只手搂紧了人,另一只则轻抚那对曲折的长眉。
展不平。
他忽然气恼起来,垂首在那娇艳欲滴的如花朵的唇上?狠啄了一口。
怀中人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