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黄昏前回去。
出医铺前就戴好帷帽, 登车前听见人问:“是……恩人吗?”
湛君转过头。
那人又问了一回,“可是恩人?昨日长巷里,内子……”
湛君立时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既称湛君为恩人, 湛君投桃报李,揭了轻纱问他:“你妻子可还好吗?”
那忠厚的男人露出呆相, 他手边的小女孩却活跃起来,一只手拉住父亲, 另一只手指出去:“就是她!姊姊好美的!”
湛君对这个女孩子很有好印象,闻声?朝她笑了一笑。
“多亏遇见您,保住了一条命,孩子也好, 否则真是……唉!都是我不好, 记性差,忘了要?紧的东西, 连累她……以后真是再不敢了!”
吴缜许是听见了声?音, 这时也走了出来。
男人又谢吴缜, 还讲到几桩旧事, 悉数与吴缜有关, 可见是个真正念恩的人。
“唉呀!我真是糊涂, 险些忘了正事!”
他所谓的正事是一个瓦罐。
“没?什么好报答,这是醪糟蛋羹, 是自家做的, 想同恩人与吴杏林分分喜气。”
又对湛君道:“昨日多谢恩人的车, 车子我已经?洗过,马也好好喂着, 脏污的东西,我都会赔的, 恩人只管放心?,您随时都可以叫人到我家将其带走,我是怕今日寻不到您,这才没?牵来,否则现时就能归还恩人您了。”
那车她们已经?不要?了。
有人在上头生过孩子。
在渔歌看来,那车已经?沾了下等人的污秽,不配再进她高贵主家的门,湛君虽不作此想,但料想渔歌主家的那些人必定与渔歌是一样想法,她又何必自找没?趣?况且元府不缺那样一辆马车,但对寻常人家来说,倒也可以算一笔横财。也是两全的事。不过湛君到底是有顾虑,她虽赞同了渔歌的提议,却不许渔歌明?白地说出来,彼此心?领神会就好。
但是她遇见的是这样的一家人。
于是湛君笑着道:“好,我这就叫人去取,至于东西,实在不必赔,毕竟是我要?她上去的,便是污了东西,也是我的事,怎么好叫你们赔?”
男人着急起来,整张脸涨红,“这、这怎么能行?没?有道理的事!”
“道理我方才不是已经?同你讲了?况且我心?甘情愿的事,需要?什么道理?”说着又拔下头上一对金簪,递过去,道:“拿去熔了,打一把长?命锁,算是我给小孩子的贺礼,祛灾去邪,他生的不顺,要?压一压,往后就没?祸事了。”
男人坚决不肯要?,湛君便把那对簪塞到女孩子的怀里,又从男人手里接过罐子,对吴缜道:“我们把这个分一分。”
湛君一路都抱着罐子。
回了住处,坐下了,湛君对渔歌道:“你拿碗来,这些我们两个也得分一分。”
渔歌愣了一下,“也给我分吗?”
湛君被她问的也愣住了,“这是谢礼,本就有你一份,当然要?分给你。”
不过只给了渔歌一碗。
“不是我吝啬,而是我这边人有些多,每人只怕还分不到这些。”
渔歌盯着那碗羹许久,轻声?讲:“多谢少夫人赏赐。”
湛君听了很不高兴,两条眉紧蹙着,“怎么同你讲不明?白呢?这是人家谢你,什么赏赐?”
“你们在说什么?”元衍忽然插话进来。
渔歌连忙行礼,湛君则坐着没?动。
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余,渔歌当即便告退,走的时候并没?忘了自己的蛋羹。
“这是哪里来的,我家怎么会这种?丑东西?”渔歌走后,元衍指着陶罐问湛君。
湛君不想理他。
元衍若无所觉,又道:“我今日可回来的早,没?叫你等,总不能再叫我吃剩的了吧?”
元凌和鲤儿?这时候正好回来。回来的正好,不然真的要?生气。
净罢手,一群人围在一起用饭。
湛君只给元凌和鲤儿?都盛了饭,并没?有理会一直看着她的元衍。
不过元衍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自己递了碗过去,问:“不给我盛吗?他们都有。”
湛君道:“你都讲我虚伪了,我哪里还敢呢?”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我哪里来的胆子敢讲你呢?”
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冷哼。
元衍笑起来。
“真不给我盛?好吧,那我给你盛。”说着拿起碗,添进饭,放到湛君面前,叹了一口气,怅然道:“谁叫我没?出息呢。”
湛君已经?吃够了亏,知道在口舌上绝讨不到半分便宜,因此只当没?有听见。
她又盛蛋羹给两个孩子。
元凌尝了一口,吐掉,皱着眉问:“这是什么?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