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随从将他扶了起来,告诉他:“见?到了人,郭娘子无恙,似乎是在?打点行装……”又问:“郎君是怎么了?若是不适,是要先?回府,还是在?此地就医?”
杜擎艰难地抬起了头。
元衍恰到了眼前。
二人对视一眼,将各自的?神情收入眼底。
多余的?话已不必再讲。
元衍抓住了人,摇着问:“人呢!”
杜擎此刻仍然没能找回他言语的?能力,只是艰难地吞咽。
元衍拽住他前襟,几乎要将他提起来,“我问你人呢!哪儿去?了!”
“……去?找青桐了……二郎,我对你不起……”
郭青桐端坐在轩窗下, 手中握一支金簪。
簪是花簪,花心有一只回首欲飞的鸟。
郭青桐出神地望着手心里的钗,手指缓缓抚弄那鸟儿的双翅。
这是一个静谧的早晨, 清寒和沉郁的氛围迫使每个行走着的人时刻抖擞着精神。
使女们来?来?往往地忙碌,却?不敢发出任何无序的声音。
湛君纷乱有力的脚步是唯一的生动?。
于是一群人全都停下, 谨慎地看。
郭青桐也抬起了头,不过只有一眼, 她又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看她的簪子?。
她是如此的平静。
青桐的平静像是一桶雪水,湛君被浇了个透彻,来?时那滔天的怒火转于瞬间化为?了乌有, 她呆立着, 同时流下眼泪。
痛苦侵袭着她。汹涌时是海浪,一层叠过一层, 万钧之力, 压倒了, 人再不能起来?, 安静时是蚕, 一口一口吞食血肉, 清醒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前者是为?亲人,后者则是为?她自己。
先?生已经离开了很久, 但是先?生的死所?带来?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暗淡, 明明她很清楚的知道, 如果她还想?要把往后的日子?过下去,刻意的遗忘必不可少, 她尽力尝试过,可是不能奏效, 痛苦的记忆不停地掀搅翻弄,时至今日也仍然是新鲜的,而且更加深刻。害死先?生的人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只要活着,就一定要向仇人讨这笔血债,否则不配称之为?人。
可是仇人为?什么是青桐?
偏偏是青桐。
青桐是被她的任性妄为?伤害到的人,在青桐面前她永远无法理直气壮。
可是先?生死了……
她不免再一次想?:
“为?什么不是我?死?”
看着远处青桐安静的面容,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委屈。
青桐不是个好人,有意同她为?难,置她于这般境地。
“……你杀我?,我?不敢有怨言……小孩子?有什么错呢?你做那样的事……”
金簪在青桐的手里转了半圈,饱满的拇指抵住尖锐的尾,深深地陷入。
青桐发出一声低笑,她抬起头,弯了弯唇角,道:“我?出过手,可是你没死,要是你那时候死了……”她问得很真诚:“你可有悔?”
湛君闭上了眼,痛苦几乎使她不能站立,渔歌担忧地扶住了她。
青桐含笑欣赏她的痛苦
良久后,湛君睁开眼睛,吸进一口凉气。
她说:“我?后悔得很,我?情愿那时候死了……”
元衍进门时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又听?见?她讲:“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你或我?都不属例外,我?欠你要还,你欠旁人的,自然也要还……你我?之间的仇怨……你做了幽冥的鬼,自然能……”
“你不欠她什么!她鬼迷心窍,自作孽,与旁人何干!”元衍高声喊着,逼进屋子?来?,在湛君身旁站定了,又转过脸去看青桐。
青桐苍白着脸,像极了死人。
元衍又看湛君,他的心被担忧充斥,不自觉就要去牵她的手。
湛君平静地任他牵住。
他在她手上感受到了异样的触感,立即抓起来?看,见?到了那刺眼的干涸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湛君忽然抬头,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的眼睛呈现一种红色。
因为?愤怒和仇恨。
她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一生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