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万山和小三子抬起车板子,扯了扯嘴角道:“老将军见识广博,可否请您帮忙寻个风水好些的地头,我将我这老伙计安葬在此处。”
林晔亭点头答应,收起长矛后,带着林岁晓和背着林岁晚的韩叔重跟在齐万山后面。
秦雍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哨子,朝着山林方向三长两短地吹了几声。
不一会儿后,一棕一枣红的两匹老马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秦雍将未被损毁的马车套在了枣红老马的身上后,驾着车,赶着马,也跟着一起离开了矮坡。
……
林晔亭为黑炭头选的埋骨之地就在之前取水的葫芦嘴,再往东南方向不到一里远的山谷里。
比起别处的衰败萧索,山谷里显然要更有生机一些。
清风徜徉,山岚缭绕,翠绿的嫩芽在已经冒出了头,林岁晚还看见了久违的迎春花和茵陈苗!
齐万山选了一处背山朝阳的平坦地方,带着小三子他们埋头一声不吭挖着土,以此来宣泄着心中的愤懑恨意与愧疚不甘。
林岁晚让韩叔重将自己放了下来。
她爬到马车上取了个之前用来装土豆白菜的竹篮子,央求着林岁午陪她一起去挖茵陈苗。
林岁午此时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心里很是愧疚难安,也很难面对黑炭头的尸骨,更难面对自己的父母!
他接过妹妹手里的竹篮子,牵着妹妹去了山谷深处。
姜五郎之前看见外甥背着奶娃娃的时候,惊讶得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此时见那鳖犊子玩意儿又巴巴地跟着那奶娃娃一起去采野菜,更是忍不住想要揶揄几句。
可瞧着眼前这气氛有些沉重,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夜色将将降临时,林岁晚兄妹和韩叔重一起,提着半篮子茵陈苗回来了。
齐万山担心黑炭头的尸骨会被山里野兽翻出来,便带着小三子他们挖了足足有两尺多深的坑,将黑炭头的尸骨埋进去后,还去葫芦嘴那边的河道里捡了不少的碎石,垒了一个矮矮的四方形石碓。
林岁晚在枉死城内见识过各种惨死的冤鬼,可此时心里却依然很不是滋味。
她清楚地知道,能使百年老鬼动容的不是生与死,而是活着的人的眷恋与情谊。
林岁晚挖茵陈苗的时候,摘了一大捧迎春花。
她将它放在了石碓上。
嫩黄的花衬得青白的寒石多了一丝暖意。
赵华莹终于受不住这无声的指责了,忍不住低声嘟囔道:“不过是一匹马而已,至于么?人命难道还比不上马命重要了。”
山谷格外寂静,以至于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
小三子等人很是不忿,齐万山面上却十分平静。
林晔亭皱眉看了儿媳一眼,语气认真道:“你父亲虽嘴贱惹人厌,但该憋住屁不放的时候,他也知道死活都得憋住,这点……,你应该多跟你父亲学学。”
这话说得实在粗俗,且十分让人没脸,赵华莹难堪的险些哭出来。
林晔亭转头又看了儿子一眼,极度失望过后,此时只是淡漠道:“为父从未期待过你能有半分的责任和担当,可在你带着妻妾逃跑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大郎也还在车里么?”
林岁晓不似林岁午高大,也没遗传到林氏先祖的神力,除了读书有些天赋外,也就只会两招强身健体的花架子而已。
听了祖父的话后,林岁晓目光复杂地看了父亲和生母一眼,随后又淡淡地撇开了头去。
温暖的篝火与凄清的弯月交相呼应。
避风的山谷里仿佛有生灵在无声低吟,引得众人的心神也跟着变得平和安宁起来。
泥土夯的土灶上,铁锅已经被烧得火热。
切好的咸肉丁“滋啦”一声倒进去后瞬间便激发出了油脂的香气,勾得小饿死鬼直咽口水。
秦雍将肉丁翻炒处油脂后,往锅里加了半个水囊的清水。
等到水烧开后,再将择洗干净的茵陈嫩苗下到锅里,最后将仅剩的一丢丢盐洒进去,这汤便煮好了。
林岁晚端着自己的小木碗,巴巴地凑到秦雍身边。
秦雍笑着先给她舀了半碗,里面飘着不少的肉丁和烫熟了的茵陈苗。
韩叔重对挖野菜这件事勉强还有几分好奇,可对吃野菜却无半点兴趣。
他此时看着林晔亭斜放在青石上的长矛十分眼馋,兴奋道:“这便是林氏祖传的破军蛇矛么?传言其通身都由天外寒铁打造,不腐不朽,重九十九斤……”
韩叔重围着长矛直打转。
那想摸又不敢摸的鬼祟模样,引得姜五郎嗤笑出声。
“咳咳……,老将军。”
韩叔重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道:“破军蛇矛乃名扬天下之利器,那、那个,不知小子可否能试上一试?”
林晔亭闻言挑了挑眉,摊手作邀请之势,含笑应道:“小公子随意。”
韩叔重激动地搓了搓掌心,迫不及待地双手握住了寒铁矛杆,使了吃奶的劲儿往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