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2)

他默默放下双手,周身温润平和的气质散去了一半,看人的目光中又带上了几分利刺。

林晔亭和林岁午祖孙神色同样也有些不好。

可两个娃娃一个只刚满六岁,另一个也才七岁多一些,都还卡在七岁不同席的男女大防边缘处呢。

他们这些做长辈兄长的,倒是也不好大惊小怪,刻意将两个娃娃给隔开。

比起林岁晚父兄的憋屈,姜五郎此时却又是嫌弃,又是鄙视。

心想这小兔崽子也就只剩下这么一盒子零嘴了,路上是省了又省地才吃到现在。

扣扣搜搜地连他这个亲舅舅都舍不得分上一星半点,此时倒是大方起来了。

可惜,你拿吃剩的零嘴去诱拐人家小姑娘。

以后会如何暂且先不说,如今却是从一开始就在人家长辈兄长眼里留了不好的印象呢!

……

姜五郎腹诽不已的时候,甲一终于回来了。

和甲一一起回到山谷的,还有之前那个挖浸血泥巴的火柴头少年。

火柴头少年姓霍,名长安,是璋德府平昌县霍家村人。

刚一走到近前来,霍长安便“噗通”一声跪在了林晔亭面前,“咚、咚、咚”地不停磕头。

他嘶哑着声音,似哭似喊道:“平昌两年大旱,官府未赈济灾民不说,反倒是新增了不少苛捐杂税,百姓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我平昌霍氏一族举族逃难,其中有一半人欲前往北疆投靠在玄甲军中效力的堂兄霍长青,可万万没想到被拦高城不说,竟还有叛乱暴民视我等为猪羊棋子!”

“……之前只是言语挑唆,刻意煽动,此时却是明目张胆地驱欲赶我等去挡那高城守军的刀箭!”

霍长安额头已经磕破,哭得满脸血泪!

他就像那半只脚已踏入了枉死城的冤魂一般,拼着魂飞魄散地想要抓住通往人间的最后一道光,虔诚又渴望道:“破军蛇矛……,老先生定然就是传说中的破军将军吧!小子恳请您救救我等被视作猪羊棋子的真正难民吧!”

“求求您了!老将军,求求您了!小子这辈子若能侥幸活着,后半生愿意为奴为仆报答您,将这条命都偿还给您!”

齐万山闻言讥讽道:“呵!你这条命倒是神奇,竟然能反复来回地算计利用呢!”

林晔亭此生见过太多自寻死路之人,也看过无数苦苦挣扎着想要活着的人。

被人这般求到头上,他心中并无半分恼怒,反倒是对这个火柴头小子藏有几分欣赏。

林晔亭起身,抬脚一勾,轻轻松松就将破军蛇矛给挑起来,握到了手里。

他老人家并不是急公好义之人。

可高城战火就在眼前,他原本也是要去探查个究竟的,如今也只不过是试试,看能不能顺手救下几条人命。

至于其它,便只有任凭天意做主了。

韩叔重见此,赶紧将之前挂在车辕上的宽布条子取了下来,欢快地招呼林岁晚道:“你快拿着攒盒趴到我背上来,咱们去看戏啰!”

林晔亭额头青筋狠狠地跳了跳,没好气道:“二郎,你背着晚晚!大郎也跟着一道去瞧瞧吧!”

林家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么两棵顶门的树秧子,一朵娇养的花骨朵,还是都带在自己身边的好,免得稍不留意,就被人给折损了去!

至于糟心的儿子、儿媳……

还是老规矩,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莫要乱跑!

枉死城漫无边际,里面聚集了来自三千小世界的数百亿冤魂。

六殿阎罗卞城王以功德气运为考核标准,广招千万编外阴差,于开满曼珠沙华的街道角落之间来回巡视,以维护枉死城内的安稳与秩序。

亡于五胡乱华时的老鬼曾感慨说过:“秩序崩坏时,人间犹如炼狱,却又不及炼狱。”

林岁晚闻言十分诧异:“您是死太久了,意识都变得混沌了么,炼狱如何及得上人间?!”

人间有炸鸡、汉堡、巧克力。

毗邻奈何桥边上的枉死城内却只有森森阴气和茫茫鬼气!

就连那血红烂漫的曼珠沙华都是卞城王花了无数的阴币,从黄泉路边上的孟婆鲜花基地里移植过来的,金贵得不得了呢!

小饿死鬼只偷食过一回曼珠沙华的花蜜,就被编外阴差给抓去训话了,还被罚写了万字检讨。

可怜小饿死鬼那时候连自个小世界的文字都识不得几个,真真是愁得恨不能再死一回!

高城外原本就毫无秩序可言。

林岁晚此时心神颤抖地缩在她二哥背上,黝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刀光火海,耳旁的哭喊声比刚入枉死城的冤魂还要凄惶。

原来那老鬼并不曾意识混沌……

当杀戮不知收敛,阴谋不加掩饰时,人间果真犹如炼狱,却又不及炼狱。

至少炼狱里的无尽黄泉路上还有曼珠沙华开得绚丽,可通往高城的官道两旁,却只剩无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