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众人当初被镣铐锁着,如丧家?之犬般被赶出京城,如今借着从龙之功,又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武安侯府大宅和丹书铁券都被新帝赐还,原本被查抄的家?产也?翻了两?倍地赏了回来。
幽州铁骑如今有十八万之众,乃大旻精锐中的精锐,由天子亲自统领。
大约是因为手握兵权的缘故,燕王也?就是如今的龙朔帝在?朝臣面前极有底气。
他不怕所谓的功高震主,也?不搞帝王制衡那一套,但凡是北伐有功者,人人都得到了封赏重用。
林晔亭在?被天圣帝贬职流放之前,也?不过是正二品京师营都指挥使罢了,如今直接升任枢密院左枢密使,乃堂堂正正的一品大员武将之首。
赵拙言流放北疆多年,眼看着就要沦落为庄稼汉,如今翻身一跃,竟然成了政事?堂首辅,稳稳地压在?了田善拓头上。
看着昔日同科面如黑炭,赵拙言无不得意道:“田兄啊,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万年老二呀,哈哈哈!”
田善拓险些一口唾沫啐他脸上,好在?几十年的教养礼仪使他忍住了。
林岁晚先是研制出了火雷利器,之后又配置出肥料农药等增产良方?,按理?说功劳也?不小,可奈何她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儿身,最后只得了个匠造司副监制的职位,不过从六品而?已?,那匠造司衙门甚至都还未建好。
林岁晚倒是无所谓,她没有直上青云的野心,只想有个班儿上就行,不至于沦落到只能呆在?内宅里相?夫教子就好。
赵拙言却担心她觉得委屈,私底下宽慰道:“晚晚啊,你别多想,以陛下之豁达,必不会?如此慢待功臣,想来之后还会?再有恩赏,你且等着就是。”
林岁晚心道:我本来也?没多想,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可就要开始期待了啊!
话说是什?么恩赏啊,田庄铺子?还是金银珠宝?
日子就在?这期盼中悠哉哉地过,新朝新气象,武安侯府也?算是新家?新气象。
林绍年续娶的媳妇姚氏是个坚韧有主见,且心胸豁达的奇女子,为人处事?也?极有分寸。
林岁晚兄妹跟她处得都挺好,武安侯府昔日散去的忠仆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
当初抱着林岁晚去前院的胡麽麽被姚氏任命为内院管事?。
姚氏将内院零零碎碎的事?情全都丢给?了胡麽麽,她自己只把着大方?向就好,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安心养胎。
林岁晚兄妹三人年岁都不小了,也?各自有各自的成就,并不是那种只会?盯着眼前那一亩三分地不放的狭隘之人,因此对于姚氏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宝宝都持欢迎的态度。
对于还未出生的弟妹可以欢迎,可对于已?经被除族了的姐姐,倒是有些令人头疼。
天圣帝禅位后被软禁在?了宗人府,太后自知回天乏术,见儿子还有命在?,便带着侄女王皇后去檀香山皇家?别院内礼佛去了,也?算是对新帝的一种避让。
林岁夕这前贵妃娘娘当得实在?憋屈,富贵荣华没享受几日,后半生却要和韩瞻遹一起被软禁在?那方?寸之地。
林晔亭不想管这个孙女,可耐不住林绍年求了又求。
这日祖父上衙去了,林岁晓和林岁午兄弟还在?临川任职,暂时还未回京。
姚氏大着肚子不好出门,林绍年从林晔亭那里得了一张皇帝御笔写的条子,着急忙慌地到宗人府接人去了。
林岁晚跟着她老爹一起,瞧热闹倒是其?次,主要是肩负了祖父的嘱托,让她在?旁边盯着,防止自家?老爹头脑一热,做出不符合家?庭和谐的决定来。
宗人府就挨在?皇城边上,跟子午门之间只隔着一道护城河。
林绍年将宣纸条子恭敬递给?了守门的百户大人,那位大人估计是早就得了消息,并无半点怠慢,亲自带着林绍年父女二人进了大门。
自大门进去后,里面是阴森的巷道,两?边的砖墙至少有四五米高,陆续有六道铁门拦着,两?边有披甲执锐的兵士站岗,越是走到里面,越是让人压抑。
待走到尽头时,却是一座二进的精美宅院,绿瓦红墙,锦绣繁花,还有十数名宫人伺候,若不是周遭的院墙高了一些,实在?瞧不出这是在?坐牢。
林岁晚他们走进正院暖阁时候,废帝韩瞻遹正喝得伶仃大醉,正发?着酒疯,将桌上的点心佳肴一盘一盘地往地上砸。
碎瓷飞溅,三四名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在?那儿收拾,往日的徐大总管语重心长地劝道:“主子,您消消气,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韩瞻遹哈哈哈大笑,笑得苍凉又悲愤:“我一个无德昏君,生死自由都握于他人之手,保重?有什?么可保重的!母后啊母后,没想到最后连你也?要背弃我,哈、哈哈,好一群自私自利、不忠不义的小人,谋逆者坐高堂,奸邪者享风光,苍天无眼,当真是苍天无眼啊!”
韩瞻遹骂得激情四射,坐在?窗边贵妃榻上的林岁夕却无动于衷,冷漠又空洞地双眼里,连半丝情绪都懒得升起,只觉得这日子当真是绝望到看不见半点未来。
见暖阁外有人进来,林岁夕不过懒懒地瞧了一眼,便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先是惊讶,然后惊喜,接而?又转变为浓浓的期盼。
林岁夕猛然起身,疾步走上前,拉着林绍年的手又哭又笑道:“爹爹!真的是您?!爹爹,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您了,您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您一定是来接我回家?的吧!”
在?林绍年的几个子女中,长子和次子自小是被祖父母教养长大的,他这个当爹的没费什?么心,自然也?就不亲近。
幼女自流放去北疆后,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跟着三皇子后边打转,再加上父女两?个三观不怎么合拍,因此同样不算多亲近。
只有林岁夕,可以说是在?林绍年的溺爱下长大,他亲自教导过林岁夕写诗绘画,甚至还带着扮作男装的林岁夕去过酒楼戏院里玩耍,父女俩的感情实在?是浓厚绵长,且难以割舍。
林绍年见昔日鲜活烂漫的长女,变成了如今忧郁哀愁的模样,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脱口而?出道:“夕儿,你这些年在?外边受苦了,跟爹爹回……”
“咳咳!”林岁晚大声咳嗽,及时打断他,并委婉提醒道:“爹爹,祖父可说了,做不到的事?情,要少许诺。”
林绍年闻言立时回过神来,终于想起出门前父亲说的狠话:“将她接出宗人府,已?是老夫怜她与?大郎有一母同胞的血缘情分,你若是真舍不得,非要留着她,那便跟她一起除族好了!”
林绍年并不认为自家?父亲是在?开玩笑,因此卡在?齿缝间的“回家?”二字便再也?说不出口。
林绍年低着头,避开了长女殷切的目光,哼哼哧哧地将自家?老爹铁石心肠般的态度简述了一遍之后,才又期期艾艾道:“夕儿,你姨娘如今还在?青州,你若是不愿呆在?宗人府,可以去青州跟你姨娘团聚。”
林绍年从袖袋里掏出五张三百两?面额的银票,一张位于青州景阳城城郊的百亩田庄的地契,以及一个景阳城内的小二进带两?间商铺的宅子的房契,劝道:“夕儿,你别怪你祖父狠心,说到底也?是因为你之前行事?太过任性的缘故,这些是阿爹的全部私房了,你弟弟妹妹们都用不着,你全部拿去,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林岁夕盯着自家?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她才弯腰捂着脸哭泣,呜咽不成声道:“我、我的家?人真的都不要我了吗?呜呜呜……”
林岁晚有心想怼一句“不是你先逃婚不要我们这些家?人的吗?”,可见林岁夕哭得实在?凄惨,她到底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