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2/2)

至于王书淮,纵使他对她不再像前世那般冷冰冰,在大局之前,他会作何选择,谢云初也不得而知。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谢云初确实要做最坏的打算。

谢云佑回到厅堂坐下,脸色决然,“姐,一旦皇帝下旨同意和亲,无论是平妻,还是贬妻为妾,我们都不接受,你带着两个孩子回谢家,从此我照看姐姐。”

明夫人也定定颔首,“这是最后一步,如果王家不保你,你即刻和离回府,你身后还有家。”

谢云初看着坚定的弟弟和温和的明夫人,心底的怒火慢慢消退,渐渐露出恬静的笑容来,

“好,我明白。”

比起前世孤掷一注,这一世她确实有更多的退路。

她除了是王阁老之妻,还是女子书院的山长,还坐拥无处店铺商城,一辈子吃穿不愁。

她怕什么!

只是躲在谢家也不是她的性子,谢云初坐了一会儿起身,“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明夫人和谢云佑一同起身送她,谢云佑不放心,请示明夫人道,“母亲,我还是跟姐姐一同去王家,我怕王家人欺负她。”

明夫人失笑道,“欺负倒不至于,更重要的是你父亲让你守在这,你便守在这,先莫乱了阵脚。”

谢云佑到底不是过去一意孤行的莽撞少年,如今行事也慢慢稳重,谢晖离开,他便是谢家当家人,阖府女眷都靠他维护,沉吟片刻,便没再坚持。

谢云初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回去了,看好谢家。”

谢云初当即带着两个孩子登车回到王家,彼时王府正门外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马车只能转到垂花门内停下,谢云初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春景堂,吩咐林嬷嬷看好孩子,自个儿入内室从八宝镶嵌柜里取了两样东西,随后带着这两物大步前往王府正厅。

五开大间的门庭内,乌泱泱聚了一群人,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与王家几位媳妇都等在厅堂口。

谢云初神色如常迈进去,大家望着她均露出疼惜,二太太姜氏先开口,“你祖父去了皇宫,他说叫你别担心,等他消息。”

谢云初屈膝道是。

三太太往身侧一圈椅指了指,“先坐着,不管怎么说,咱们都站在你这边。”

国事不是家事,三太太等人纵然有心帮衬,却也无济于事,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声援谢云初。

三位太太坐在上首,谢云初独自一人坐在下首桌案旁,坐下后,她从袖口缓缓掏出她与王书淮成亲的婚书,并一把匕首,目光平视前方,语气铿然,

“我就坐在这,看朝廷如何安置我。”

众人看着谢云初刚正不阿的气势,心中感佩的同时,也纷纷替她捏了一把汗。

彼时的谢晖,也由齐伟搀着来到正阳门前的御道之上,入正阳门过棋盘街便是官署区所在的大明门,从大明门始,往前浩瀚无极的白玉浮雕御道一路延伸至奉天殿脚下。

谢晖虽致仕,身上还挂着鱼符,可出入官署区,入正阳门后,他抖了抖衣袍,轻轻将齐伟挥退去一旁。

这位四十多岁尚在盛年的前国子监祭酒,一身洗旧的素色长衫,孤绝立在大明门内的白玉浮雕石拱桥之上。

他面容消瘦,颧骨高耸,颀长的脊梁如同一截孤傲的竹,直挺挺杵在天地间,太阳西斜,昳丽的霞色喷薄而出,明晃晃的光芒笼罩在他周身如同洒金。

他张开手臂,广袖翻涌,迎着漫天的长风,缓缓折膝往下一跪,

“陛下…臣前国子监祭酒谢晖有事启奏!”

这一声高亢的呼喊撕裂绵密的风声,带着嘶哑之色在天地间荡开。

瞬间来来往往所有的官吏为之驻足,在他身后的正阳门外,无数国子监学子并普通士子陆陆续续齐聚御道,个个着澜衫白衣面朝奉天殿方向而跪,声声掷地,震耳欲聋。

“臣等恳请陛下拒绝西楚和谈!”

谢晖骨瘦如柴,左臂强撑在地面,勉力支撑身子,矍铄的目光紧盯远处的奉天殿,继续高昂喊道,

“昔秦皇汉武,横扫宇内,功盖千秋,无一不是善战敢为之主,纵蒙兀强敌在侧,我大晋一统四海指日可待,何以踟蹰却步乎?”

“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倘若就此止步不前,西楚一战徒劳无功,如何给天下百姓交待?”

自有主持和谈的大臣闻讯奔来,与他对峙,

“谢大人,你也是堂堂士大夫,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何以为了一个女儿,置黎民安危于不顾?”

谢晖起身怒而掷袍,“我明摆着告诉你,我谢家没有做妾的女儿,陛下即便要和谈,和亲还请另择人选,否则,我便撞死在这正阳门下!”

那礼部侍郎见他怒发冲冠,身后跟着一堆学生,不敢小觑,跺脚道,

“行,那你告诉我,若蒙兀南下怎么办?京城几百万生民怎么办?”

谢晖将宽袍覆在身后,傲然道,“蒙兀屡屡威胁我大晋,与其受其挟持,还不如勠力一战,那蒙兀断定我大晋不敢两线作战,不一定做了充足的作战准备,若就此停战,国库白耗,几万将士白死了。”

“再者,故五胡乱华,司马氏衣冠南渡,国祚传承不过一百年,末帝暴虐,百姓浮动,西楚趁乱劫掠宫廷,传国玉玺至此销声匿迹,我大晋立国一百八十年久,天子至今仍乃白板天子,何不乘势攻下西楚,夺回玉玺,以正传承!”

这话一出,四周官吏纷纷骇然。

太…祖定天下后,先后遣人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至今杳无音信,有人说是末帝随琅琊王氏北渡京城时,将之扔去了大江,也有人说是被西楚人抢掠去了益州,多少年来众说纷纭,并无定论。

但大晋立国这么多年,天子行的是自制玉玺,而非始皇传下来的传国玉玺,传闻此玉玺被削去一角,后为人所补,但凡得此玉玺者被誉为受命于天,而登大位无此玉玺者,被讥讽为白板天子。

白板天子私下可以议一议,当众说出来,谢晖是头一人。

看来谢晖为了女儿,连命都不要了。

谢晖确实没打算活着出正阳门。

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说服不了皇帝拒绝和谈,故而谢晖蛊惑人心,只道那传国玉玺被西楚抢了去,这算是将了皇帝一军,也让王书淮师出有名,可谓是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