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
班长看向方轶,感觉他的情绪有些消沉,一笑道:“其实我们单位像我这样的有好多,我也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才去市里买房的。”
“你后悔吗?”方轶问道。
“你指什么?买房,还是选择现在的生活?”班长将烟屁丢到脚下,用脚掌撵了撵,问道。
“都是吧!”方轶道。
“生活不是我能选的,当初你上高中,我考了中专,是因为家庭原因。我不想让我爸妈再为了学费去村里四处借钱,看人家的白眼。
现如今我勒紧裤腰带在市里买房也是为了家庭,为了孩子将来能少受点罪。都习惯了,我不后悔!
网上不是流传一句话吗,既然不能改变世界,就应该去适应它。”班长微笑着道。
方轶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吸去了香烟的一大截,是啊,既然无法改变就应该去适应,也就是在这适应中我们失去了当初的梦想,失去了血性,从而随波逐流,迷失方向。
后悔吗?重要吗?只剩努力的活着了。
班长笑了笑,看着方轶道:“别再想什么梦想了,也别跟我提什么信仰,我现在的信仰就是赚钱,只有赚钱才能让我睡得踏实。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拼命的工作,上顾不上老的,下顾不上小的,就是为了赚两钱,想生活的体面点。
结果呢,赚来的钱大部分还了房贷、剩下一部分交给了医院,好不容易留下点还得付补习班的费用。
我们两口子结婚到现在,用的最多的是大宝,除了当年结婚,我至今没给媳妇买过化妆品。自从买了房,过年过节的给父母买东西都得算计来算计去,即使这样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仿佛这一辈子的奋斗都是为了那套房。我知道这很荒唐,很不可思议,但是眼下我们就是这样。
我想好了,等我老了,把孩子的事料理妥当了,就回农村去,住着独门独院的大别墅,吃着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有空出门爬爬山,没事去北墙根嚼嚼舌根子。
去他妈的房贷,去他妈的这个费那个费的,我只为我自己活着,不为任何人。”
方轶从班长的眼中看到了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憧憬,这也许是班长内心深处给自己留下的仅有的一点希望吧。
“二位,聊着呢!”此时老同学小超走了过来,给二人敬酒,方轶与班长的聊天就此打住。
晚上八点多时,宴席散了,小超留大家去乡里的卡啦ok唱歌,班长没去,他晚上要去县里的补习课给学生上课,方轶也找了个借口,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冬日的夜很冷,天上飘着雪花,大地一片白茫茫,来自西伯利亚的西北风不断的如刀子一般削着他的面颊,方轶借着酒劲推着自行车走在雪地里。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飘落的雪花,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刚认识曹晓慧时的情景,那时他刚参加工作,曹晓慧也刚工作不久,两人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样一个雪夜……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湿润了。
日子不禁过,转眼便是十多年,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段婚姻会在去年的夏天结束。他努力的去回忆这十多年自己都经历了什么,但是除了最初的意气风发、曹晓慧的好和儿子的可爱外,好像什么都没有,浑浑噩噩,一片空白。
仿佛仅仅一个转身的功夫,夏天已然成了过去,秋天也成了风景,然而那些夏天经历的痛却依旧藏在心中,即便是西伯利亚刮来的凛冽的西北风也无法将其从心中刮去,反而越刮越浓。
方轶的鼻子头被冻红了,脸蛋子被刮的生疼,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花,冰冷的泪水流过红红的脸蛋,他丝毫没有感觉到。
他觉得自己亏欠曹晓慧她们娘俩,曹晓慧不让他带小志回来过年是在惩罚他,这都是他该受的罪,活该!
终于盼来了春节放假,正阳律师事务所没有请保洁,打扫卫生的事自然落到了大家的身上,孙主任帮赵忠诚实现了新年前最后一个愿望,一直工作到春节前最后一天,当然其他人也得陪着。
大年三十晚上,方家两个大老爷们对着一桌子的菜,相视无言。
“吃吧!”方有财拿起筷子道。
两杯酒下去后,两人渐渐有了话题。
“你霞姨,你还记得不?”方有财拿起八钱杯,一口闷后问道。
“记得,前段时间她儿子周阳离家出走,他们两口子到县里找过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方轶听父亲提到霞姨一怔,随即道。
“她儿子大学毕业,眼高手低啥都干不了,还啥都瞧不上。听说在外面晃荡了一段时间后,过完元旦回来转了性子,在乡里弄了个烤肉店,卖羊肉串,听说搞的有模有样的。
你姨夫这回算是下了血本了,把老底儿都掏出来了,支持他创业。”方有财淡淡道。
方轶听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霞姨一家省吃俭用的供周阳去南方读名牌大学,结果回来后他却卖起了羊肉串,到底是大学不行,还是人不行,又或许是社会变了。
方有财见儿子放下筷子,表情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别看不起卖羊肉串的,那生意利儿可不薄,一夏天能赚你一年的工资。
之前不是说北大有个高材生毕业分配去了国营厂,后来厂子倒闭做了猪肉佬嘛,人家北大毕业的高材生都不怕丢人,你霞姨家孩子卖羊肉串又算得了什么。
靠本事吃饭,不偷不抢的,只要能赚钱做什么还不是一样,要我说你表弟有志气。再说了给自己干,总比给别人打工强。”
听父亲这么一说,方轶突然觉得周阳的选择也许是对的,人总得挣钱养活自己,有个事干,总比一天游手好闲的在家打游戏强。
“生子家怎么样了?”方轶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中,嚼了嚼突然想起了生子。
“哎!生子命苦,他家那孩子过小年的头一天没了,生子连口棺材都没买,烧完了直接抱着骨灰盒去西山埋了。
没了也好,对于活着的人是种解脱,对于死了的人也是种解脱。听主任说生子两口子准备过完年去工地打工,过个一两年再要一个。”方有财道。
戏精
方轶不再说话,吃过饭,收拾完碗筷,开始看春节晚会。
看春晚的时候,方轶给曹晓慧打了一个电话,让方安志与爷爷聊了两句,之后两个人一个抽旱烟袋,一个抽香烟,屋里除了电视节目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声音。窗外的爆竹声零零散散,也大不如前。
这是一个冷清、尴尬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