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落院外有人叩门,暖烘烘的屋子里几个剪着灯芯未睡的丫鬟一喜纷纷拥出去开门。
一开门果然是神采奕奕的苏瑾站在门口。
手扶着门的琉璃又是喜又是抱怨:“大爷怎么才回来?天都快亮了,我们几个等了你一夜。”
她说完又看见苏瑾怀里抱着一床被子,里面似乎裹着个人,有些惊讶:“这是?”
她背后的丫鬟也是七嘴八舌,探头探脑都想看苏瑾怀里是个什么人。
这让苏瑾顿时沉下脸,唬得丫鬟们都闭上嘴,她们也是会看眼色,见苏瑾高兴才这样乱哄哄的讲话。
苏瑾呵斥道:“吵成这样越发没了规矩,素日里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他边说边抱着人往院子里走,丫鬟们自动往后一退给苏瑾让开一条路。
苏瑾边走边交代:“珍珠你使唤人去多烧些热水,我要沐浴。”
一个模样标致温婉的女孩应了一声,走开了。
苏瑾又让琉璃跟着他进屋子内室,留着其他丫鬟在外面的屋子等候。
被子里裹着的人被苏瑾抱到内室的床上,琉璃看清那人的脸惊诧不已:“怎么是苏池?!”
苏瑾给苏池掖好被子随口搪塞琉璃:“你不是说他调戏你吗?我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就冻晕过去了”
琉璃惊得脸煞白:“大爷,这天冷得泼水成冰,你怎么给人身上泼水啊!这出了人命如何是好!”
风寒并不是好治的,病来山倒病去如抽丝,身子骨弱的人一命呜呼也是常有。
苏瑾厌烦得皱眉,他并不是多喜欢琉璃才给琉璃出头,只不过是繁重的学业压迫得他心烦意乱才找人撒气。
苏池正是那只撞在枪口上的倒霉蛋,活该他受一晚上冻,又被人玩了一夜。
苏瑾和苏瑜也是玩完苏池,才发现苏池身体额头都滚烫已经发烧了。
苏瑜想把苏池抱回他屋里,只是年纪轻不知道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又怕老太太和母亲追究,还是苏瑾胆大细心,接过苏池这个烂摊子。
苏瑾脸上极其不悦的神色让琉璃一顿,小声道:“我现在去找个大夫给苏池看看,配点药给他喝。”
苏瑾松开眉,轻轻嗯了一声,又出声拦住要出去的琉璃。
他取出怀里的小盒子递给琉璃。
不明所以的琉璃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漂亮的金灿灿的小发钗。
琉璃刚想露出笑,苏瑾神色淡淡道:“这是苏池要送你的。”而不是自己要送给她的。
琉璃像被火舌舔了手,一把将盒子抛出去,气呼呼道:“什么臭男人拿过来的东西!我不要它!”
苏瑾窥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出现笑意:“不,你拿着,算是苏池的赔礼,你原谅了他,这事算翻过来了,以后也不要再理他。”
“他再缠你,你也不要动心思。”
这话里的意思可谓含情脉脉,若是个蠢婢子,会沾沾自喜以为大少爷是在为自己拈酸吃醋,琉璃虽然泼辣却是个聪明的女孩,应了一声“是”,便硬着头皮捡起盒子收起来。
苏瑾看她往外走,又多嘴一句:“那东西也不许你戴!收着也好卖了也好。”
正要出门去请大夫的琉璃身子一歪,险些被门槛绊倒。
露落院的厨房里,跟珍珠要好的丫鬟走进去告状:“瞧琉璃那小蹄子的张狂样,哄得大爷一夜未归就是给她出头。”
露落院的丫鬟们浅浅地分了两派,一派琉璃,一派珍珠,珍珠是家生奴又在床上侍奉过苏瑾远比琉璃体面,只是珍珠性格不争温顺才被掐尖要强的琉璃压了一头。
珍珠看着小丫鬟烧火,神情懒懒的有些心不在焉,小姐妹推搡她继续八卦:“那被大爷抱回来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珍珠一下子提神:“谁?!”
小姐妹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被大爷收拾的那个苏池啊!大爷为琉璃出头泼人一身冷水,人都冻得昏死过去了。大爷怕他死了才抱回来!”
说来说去还是琉璃惹出来的事端!
珍珠拧着帕子,摇了摇头:“不对,不是他……”神情又懒懒的,看得小姐妹怪无趣,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给苏瑾开门的时候珍珠也在,自然瞧见了苏瑾当时的模样。
头发是微湿的,表情慵懒餍足,满足得像馋猫吃小鱼干吃撑了肚子,一副干完坏事的样子。
珍珠心下一乱,当时就以为苏瑾抱回来的是外面欢好过的野女人。
小姐妹说苏瑾抱回来是苏池,珍珠就知道苏池不是,因为苏瑾性生活还算干净,不碰脏的臭的,对京城贵族之间盛行的男风也嗤之以鼻。
那个人是谁呢?
珍珠皱着眉,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
自己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苏瑾又是无情之人,何苦为这事心乱。
知道苏瑾从外面带回一个男人,老太太和苏母都派人过来询问,苏瑾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谎,说苏池是自家人,得了重病无人照料才带回来看病。
苏池和苏瑾的血缘关系扯得很远,苏池爷爷是苏瑾太爷的庶兄弟,老太太年纪大了心善,也见过苏池这个儿子辈的后生,对苏瑾的自作主张没有异议,而且她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瑾说老太太知道苏池调戏琉璃是吓唬苏池的。
倒是苏母颇有微词,怕苏池的病气过给苏瑾,耽误苏瑾明年的春闱,派人把缠绵病榻的苏池挪到苏府别的院落,离得苏瑾远远的。
苏瑾再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苏母气性要强,容不得旁人忤逆,好在是把苏池留在府里,苏瑾每天费心走段路也能瞧苏池几次。
“二爷,你老是来瞧这个病秧子做什么?万一过了病气,大奶奶知道,吃苦的又是我们这些小子!”
步履匆匆的苏瑜直奔苏池养病的地方,头也不回地骂发牢骚的小厮:“你说谁病秧子呢?真晦气!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赏你窝心脚吃!”
苏瑜是真的生气,苏池那晚后病得很重,渡过最凶险的几日后,好不容易清醒了,又落下肺寒的毛病,总是干咳,病恹恹的瞧得人心疼。
小厮不会说话,犯了苏瑜的忌讳,好在机灵,使劲打自己嘴巴子,苏瑜才没给他窝心脚吃。
等到了地方,苏池还在昏睡,苏瑜也不吵醒他,坐在床边看着苏池的睡颜发呆。
见苏池睡着的时候都蹙着眉,苏瑜悔不当初,早知道就给那小屋点个铜炉子再胡闹。
又见苏池嘴唇颜色淡淡的,又干不润,苏瑜又回自己屋里,翻出丫鬟没用过的口脂带回来。
丫鬟的口脂都是她们自己做的,苏瑜瞧过她们自制口脂的过程,觉得比外面精细些,就拿过来给苏池涂。
这一去一回又费了不少时间,连小厮都嘀咕嫌累,唯有苏瑜乐此不疲,手忙脚乱窜到苏池跟前。
苏池还睡着呢,他就用指腹沾了点胭脂轻轻往苏池嘴唇上擦,这一点颜色上去了,像是一片干枯的花瓣从中间脉络浸进去水顷刻便鲜活起来,苏池的面孔在苏瑜眼中一下子就活色生香起来。
直把苏瑜看得心跳加速,红着脸去亲苏池的嘴巴。
苏池被这混账东西咬醒,懵懵懂懂看见苏瑜在亲自己,惊恐交加一巴掌就打在苏瑜脸上,把苏瑜脸打得侧到一边。
他半坐起身,手轻抚在被亲破皮的嘴巴上,又惊又恐又怒之下激动得直咳嗽,眼睛里泛上水雾。
“你做什么?!”
苏瑜捂着脸,委屈巴巴看着发火的苏池,结巴道:“我……看你嘴巴干……”
苏瑜热脸贴了冷屁股,挨了苏池一巴掌也不生气,恬着脸和苏池亲热,苏池不堪其扰又抗拒不了,被他压着又亲又摸。
见苏池病好些了还有力气挣扎,苏瑜又硬起来了,就扒苏池的裤子,无助的苏池怕得直哭,眼泪流个不停。
这就让苏瑜没滋味了,他想和苏池好,又不想看苏池哭,总觉得苏池的眼神水润润的,泡得他的心都软绵绵的。
苏瑜嘟囔:“真娇气,又没真进去……”
他丝毫没想起来自己情动时抱着苏池雪白的大腿又咬又舔的下流行为。
苏池的腿上都被他留下不少玫红的吻痕和紫青的咬痕。
连白白嫩嫩的脚趾都让苏瑜含着舔了,真跟狗一样。
苏池咬着唇,不敢言而敢怒,用眼神瞪着苏瑜。
苏瑜少爷脾气上来了,他呦呵一声“:你还敢瞪我?!”说完他掐着苏池下巴又跟狗似的咬苏池嘴巴。
亲热完苏瑜高高兴兴心满意足的走了,留着苏池满腹委屈地漱口。
真埋汰,舔完脚又亲嘴。
苏瑜走完没多久,苏瑾又来了,他摇醒闭眼装睡的苏池,喂他喝药。
他带来了热药,来驱苏池身体里的寒。
“肺为娇脏,外合皮毛,开窍于鼻,与天气直接相通,故外邪入侵,无论自口鼻而入,或从皮毛而入,均易犯肺而致病……”
苏瑾念叨着,有些怜惜道:“这咳嗽总也不好,人都没精神,那大夫真是个庸医,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这是苏瑾不懂,病的善后慢是正常的,琉璃请来的大夫是京城名医,把苏池的小命都拉回来了,还遭苏瑾指摘。
苏池小声替大夫辩解:“我本来就有些虚证,是要慢些调养的。”
他出事后不大与人交流,也不怎么理苏瑾。
苏瑾自言自语没想着苏池应话,有些惊喜忙道:“你说的是,是我关心则乱了。”
苏池:“…………”
这话真把苏池恶心够呛,心里想着自己这个模样不就是这对兄弟害的吗?怎么做了坏人又来当好人?
他是个心思轻的,脸上藏不住事。
苏瑾刚开心一点,又让苏池的表情弄得不痛快。
心里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伺候关心过人,素日里的宽厚待人也是习惯使然,真没惦记过什么人,结果苏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弄得人心里不舒服。
他又比苏瑜端庄,不可能见苏池表情不好说话不对就咬人嘴巴,心里有火之下,将喝完的药碗重重磕在床头柜上,阴着脸:“你也在这里养了快一个月了,花费了许多银子,需得再签五十两的文契。”
他说完真就逼苏池写了文契,然后拂袖离去,留下气得直哭的苏池。
本来接下来两年的日子不好过,苏瑾随口一句,又加了两年,苏池肺寒还没好,又开始肝郁。
有了苏瑜苏瑾两兄弟的折磨,苏池的病好得愈发慢了,过了一个最不开心的年。
直到开春,万物复苏,苏池才想开些,又因天气渐暖,身体舒服了,有了力气披着厚斗篷出门走走,看刚开的桃花。
苏府宅院很大,又是公卿之家,极尽富贵繁丽,处处都是雕梁画栋,三步一景。
苏池顺着院落与院落之间的小路走,看了一路的风景,心情大好,又听见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唱戏声,他被这悠扬婉转的歌声吸引过去。
瞧见一树粉红桃花下,一个素颜俏丽的年轻女孩拈着细长的手指柔柔唱着戏。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苏池不怎么听戏,却最爱《牡丹亭·游园》这一折。而这一折里又最爱这句话,这女旦戏腔极为惊艳,堪称直入人心。
苏池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碰动身边的枝丫,也惊动了唱戏的女子。
女子回眸,看见来的是个年轻好看的公子,也看呆了几秒,然后蹭地红了脸,羞得转身提着裙子跑了。
苏池捡起女子落荒而逃时落下的手帕,唤了几声也没唤住女子,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了一会儿,收好手帕慢慢往回走,到了屋里又魂不守舍,想着刚才的《牡丹亭·游园》。
过了两天,苏池敲开荣国府养了一班戏子的梨园院,见一个好看又俊俏的年轻公子来还手帕,开门的几个年轻女孩互相推搡着,笑嘻嘻地回屋子里把苏池那天见到的女孩拉了出来。
“怪道青莲那天回来魂不守舍,原是落了手帕,又落了芳心……”
她们说说笑笑,又手牵手溜了。
莫说手帕的主人羞得脸颊绯红,连苏池的脸都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眼神轻轻落在青莲娇俏的桃花面上,又轻轻回避。
青莲美眸眨了眨,大着胆子道:“还不知道公子姓名,青莲来日登门道谢……”
苏池刚想说话,嗓子里又发痒了,止不住地咳嗽,直咳得撕心裂肺,脸颊潮红。
青莲心里一紧,忍不住将手帕又递给苏池,苏池强忍住摆了摆手没接过,他红了眼眶和鼻尖,眼神愈发湿润哑着声音:“我没事,老毛病了。”
青莲想了想从房里取了一瓶药膏给苏池,说这是润肺的膏方喝了会舒服很多。
梨园子弟最要紧这幅嗓子,膏方不一定能治苏池的病根但一定有效缓解干咳。
苏池接过药瓶,心里滚烫,愈发觉得青莲小意温柔,不由得想入非非,既告诉了青莲自己的名字,又说过两天再来感谢青莲。
青莲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美眸依旧含情脉脉,两人郎情妾意,气氛往暧昧的方向跑,拉都拉不回。
苏池回去的路上,一直呵呵傻笑,估摸着是以为自己的情缘来了。
此后一段时间,苏池没事就去找青莲玩,甚至偷偷私会,花前月下牵着女孩的小手散步。
苏瑾最近忙着春闱考试的事没时间来看苏池,只有苏瑜还像往常那般来烦苏池。
苏池厌烦他,赶又赶不走骂也骂不过,时不时还得被苏瑜欺负。
这一点跟他哥哥不像,苏瑾就是喜欢欺负苏池,苏池哭得越惨他越兴奋,觉得苏池这才好看呢。他只是赶上考试收敛着性欲才没压着苏池肏,不然让苏池床都不下来,更不可能让苏池有空去撩小戏子。
青莲的戏唱得是真不错,苏池又听了回青莲单独给他唱的《牡丹亭》。
他有些痴相,总想着青莲对自己那么好,要送点东西给青莲,可他身无长物穷得叮当响还负债累累。
恰好苏瑜这个烂桃花又来烦苏池,还又带来些乱七八糟的新鲜玩意儿讨好苏池。
苏池之前是不屑收苏瑜的东西,觉得糟心,不过这次他全收了,喜得苏瑜眉开眼笑,还以为笼络了苏池,
“你把我东西送给别人了?!”苏瑜怒气冲冲一步一步逼近苏池。
苏池慌张得眼神乱转,就是不敢看苏瑜的脸色。
“什么东西?”他语气颤颤巍巍。
心道完了,这小祖宗要发疯了。
“你说什么东西?!我送你的东西!”
苏瑜暴跳如雷。
苏池有些委屈,心里想既然送给了我不就是我的东西吗?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况且之前被苏瑜和苏瑾合伙欺负,抢了自己的金钗,逼自己签了两张五十两的文契,自己还受了那么多苦…………
苏池越想越委屈,他不是个气性大的人,就算自己再有理也不敢正面硬怼暴跳的苏瑜。
他只得小声憋屈道:“你欺负我……”
苏瑜卡壳了一下,愤怒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好半天才平缓,表情压抑着又问:“那我的香囊呢?你是不是也给那个戏子了?”
苏池一愣,一下子没想起来:“什么香囊?”
苏瑜强行平复的表情又再次裂开,尖声道:“你真把我送你的香囊给别人了?!那是我亲手绣的!”
闻言苏池大惊失色,也想起那个因为太丑而被扔掉的香囊,没想到是苏瑜亲手做的。
他心里一瞬间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脑海里缓缓浮起一个念头。
没想到苏瑜这样一个看起来英姿勃勃的公子哥,竟然娘到亲手做女红……
又看苏瑜一副委屈至极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苏池不能理解,实在想不通。
他蹙眉,为难道:“那个香囊…………”
已经被苏池扔了好几天,现在去找也找不回。
苏瑜泫然欲泣抢话:“你现在就去找那个小戏子要回来!”
苏池糟蹋他的心意,他头一回给人做这种传递心意的物件,苏池就转手拿去讨好狐媚子。
苏瑜赌气发毒誓:“明儿你再要,我死都不给你了!”苏池的多情让他心都要碎了。
苏瑜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苏池脑子已经乱了,心想自己都把那丑香囊扔了为啥子还和苏瑜再要。
现在苏瑜让他再拿回来,苏池硬着头皮无奈道:“我不去……”压根就没给青莲,他怎么拿得回来。
苏池竟然不愿意从狐媚子手里拿回自己的香囊!
苏瑜瞪圆了眼睛,血液直冲上脑,顿时目眦尽裂,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都在翻滚沸腾,激得他几欲发狂。
苏池还在作死,多嘴地嚷嚷:“我以后会自己送她。”
既然苏瑜这么小气,那自己以后有了钱就自己送。
………………
苏池喜欢那个狐媚子不喜欢自己。
苏瑜这样想着,慢慢靠近蠢头蠢脑的苏池。
“是我想错了,你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不该这样珍惜你,哄得你把我的心踩在泥里践踏……”
苏池看见他的眼泪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而苏瑜一把将苏池扛起,丢在床上。
“瑜二爷!瑾大爷寻你来了!”门外的婢子叩门。
苏瑜指头沾了点胭脂正给苏池抹嘴巴,刚经历了一场漫长情事的苏池乏得厉害,眼皮子打架困得想倒头就睡,一听苏瑾来了,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又惊又怕:“我都依了你,你怎么还把你哥哥喊来!”
“瑜二爷!瑾大爷寻你来了!”门外的婢子叩门。
苏瑜指头沾了点胭脂正给苏池抹嘴巴,刚经历了一场漫长情事的苏池乏得厉害,眼皮子打架困得想倒头就睡,一听苏瑾来了,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又惊又怕:“我都依了你,你怎么还把你哥哥喊来!”
苏瑜捧着苏池的脸胡乱在他的嘴巴亲了亲,嚷嚷道:“你不要冤枉我!是哥哥自己寻来的。”
他起身去开门迎苏瑾。
苏瑾走进来便发现房间里怪怪的,陈设如寻常,依旧富贵奢华,就是空气中散着一股淡淡又撩人的味道,那种味道微微甜腥,说不出来的色气糜乱。
他来找苏瑜是有要事相告,到苏池的房里是他知道苏瑜没事就往这里跑,同时也想把事一并说给苏池听。
可他一闻这股味道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的喜悦突然就淡了些,不大痛快道:“他呢?”
精神焕发一脸满足之色的苏瑜高兴道:“他在屏风后不方便见客。哥哥,我已经好久没和你出去玩了,你现在春闱已经考完,我们去城郊善山游猎打鹿吧?”
苏瑾皱着眉往屏风后走:“有什么不方便见客!他又不是闺阁小姐。”
他边走边没生好气道:“母亲和老太太都和我抱怨你最近懈怠读书和练武,你和他整日缠在一起的事她们也知道,只是他身份特殊又是男子才没往那方面想。”
苏瑾警告道:“你收敛点,就算老太太母亲舍不得打你,也仔细二叔打折你的腿!”
他也不想想当初是他和苏瑜一起欺负苏池的,反倒怨怪苏瑜太缠苏池。
苏瑜沉了脸,生气道:“他算我那门子的二叔,不过是个小娼妇偷情生的下流种子,欺负到我们正房头上!”
苏瑾讽刺一笑:“苏淡才三十岁,进士的出身,五品的实权官员,三皇子拉拢的亲信……”也是盘在他们心腹里的毒蛇,时不时张开獠牙狠狠咬上他们一口。
连每日吃斋念佛的苏母,心里都淬着毒,恨得苏淡牙根痒痒,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谈话间,苏瑾已经走进内室,绕到屏风后,他看着梳妆台前坐着的人愣了一下,后退一步想出去。
后面跟着的苏瑜推搡了他一下,又朝苏池嚷嚷:“你挡着脸做什么?快让哥哥看看好看不好看。”
看着梳妆台前坐着的苏池,苏瑾气息一乱,苏瑜这个小混蛋不但给苏池涂了口脂,还把苏池的乌发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给他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裙。
难怪苏池羞得不敢见人,苏瑾进来他还拿手捂着脸,苏瑾还以为是个姑娘家惊了一下,觉得失了礼要出去回避。
苏池红着眼眶地轻轻扫了俩兄弟一眼,垂着头不想说话。
不知怎么地,苏瑾被他这一眼扫得莫名心痒痒,苏池脸上还带着情事初歇的春意,眼眸微湿,嘴巴又红润,诱得人想亲吻。
苏瑾走过去,手指去掐苏池的下颌逼他抬头,细细观赏苏池的眉眼,有些恍惚道:“远了就瞧着好看,近了更加动人……”
苏池容色皎然,如新月生晕,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眉眼间又春意盎然,瑰姿艳逸,迫得人不敢直视。
苏瑾轻叹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惆怅什么,觉得心里闷闷,很是烦躁。
苏池觉得古怪,忍不住挣扎,苏瑾叹完气,又去掀苏池的裙摆。
苏池刚被苏瑜搞完,还没沐浴,身上脏脏的,故而衣裙也只是随意套了上去,连亵衣亵裤都没有穿。
苏瑾掀开裙子摸到苏池光洁的小腿,勃然变色:“你怎么里面什么都没穿!”
…………
“池哥哥!”独坐桃树下的青莲见到苏池疾步而来,一脸惊喜地迎去。
苏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的扶着桃树大口呼吸。
青莲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抱怨道:“你跑得那么着急做什么?后面又没人撵你。”
苏池摇着头喘息:“他们不让我见你,今天是府里来了贵客,他们就顾不上我……”
青莲红了眼圈:“你那两个好世侄看得你那么紧做什么?又不是你太太夫人,还管着你出来见我!”
苏池支支吾吾,最后叹了口气:“你教我唱一折戏吧,我见不到你想你的时候就唱它。”
青莲心一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走吗?”
苏池点了点头:“我要回家,我不喜欢这里。”上次苏瑾苏瑜一起折腾完苏池,苏池清醒后大哭了一场,要回家去,苏瑾苏瑜不让,他就打算偷偷逃出去。
至于青莲,他对这个温柔的美人还是有真情实意的,心里悲伤不已。
苏池哽咽道:“苏瑜说你是他买回来的,叫我想都别想你,你的卖身契还在他手里,连私奔都不行。”整个戏班子包括青莲都是苏瑜买来给府里的女眷唱戏,有时候也用来招待贵客给外客唱戏。
青莲此刻感受到命不由己的悲苦,含着泪笑道:“我明白你的苦衷,我最近新学了一折戏,我教你唱这个……”
苏池轻声道:“不唱牡丹亭吗?”这是苏池最喜欢也是他们初遇的折子戏。
青莲落下泪,一字一句道:“你既不是柳梦梅,何苦来唱牡丹亭?”
…………
荣国府曲折幽静的长廊。
有两人同行,一人龙章凤姿威仪十足。一人清古如玉冷淡如冰。
黄衫的公子缓步而行,嘴角含笑道:““听说你那个好侄子苏瑾春闱中会元为春闱
“淡二奶奶好!给淡二奶奶请安!”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靠在墙角昏昏沉沉的苏池一惊,连忙翘首探头探脑看着门口。
门“咯吱”一声推开,一个年轻的女子逆着光缓缓进屋走到苏池身边,垂目看着被绑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的苏池。
苏池仰着脸,与女子的目光接触,顿时有些恍惚,呐呐不能言。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年岁与苏池相当,眉眼清雅秀丽只是有些病恹恹,穿着月白色暗纹的长袄淡金色的绣花褶裙,像一支鲜洁如霜雪的白玉兰。
她脸色苍白,眼眸漆黑如墨,仿佛藏着经年的秘密,盯着魂不守舍的苏池,忽然嗤笑道:“几年不见你愈发出息了,和一个戏子拉拉扯扯,还当着三皇子和苏淡的面唱什么《长生殿》?”
苏池诧然:“什么三皇子?!淡二哥哥怎么也在?”他和青莲偷偷摸摸在亭子里唱戏调情,哪里知道有人围观看了一场好戏。
他脑子已经乱了,忽然想起苏淡不堪的身世心下一惊,又慌又怕道:“卿卿那怎么办啊?”
内宅阴私又把尊贵的皇子也掺和进来了,这事绝不会轻轻揭过,受辱的苏淡应该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安静的青莲,又问言卿:“那青莲怎么办?她会不会死啊?”
青莲的身份太过卑微,苏池担心苏淡为了泄愤迁怒到青莲。
苏池急得鼻尖都冒汗了又是不安又是恐慌:“是我让青莲教我唱戏的,不关她的事。”
青莲终于开口了:“池哥哥不必保我,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青莲红了眼圈:“瑜二爷让我唱了这出《长生殿》,就是为了唱给淡二爷听,是早是晚,我都没活路了。”
她此刻也明白自己成为了荣国府里嫡庶相争的牺牲品。
苏池惊叫:“什么?!苏瑜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关切爱慕之情暴露无遗。
听得言卿怒火中烧,厉声道:“闭嘴!”
她举手狠狠扇在苏池脸上,苏池脸颊顿时出现一片红印子,他只觉火辣辣的疼。
青莲心疼死了,愤怒道:“你怎么打人啊?!”
苏池被打得头发都散下了一些,他看着苍白冰冷的言卿表情又错愕又委屈。
言卿捂着绞痛的心口,率先落下泪来:“你怎么不死了呢?!你早死了我也就早清净了!”
其实言卿不是生下来就身体不好的人,她是这几年郁结于心才病恹恹的,因为言卿本该是苏池的妻,而不是苏淡的。
言卿和苏池才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言卿是荣国府言管家的女儿,在苏池很小的时候,苏池的父亲见言卿小小年纪兰心蕙质聪明伶俐就和言家定下两人的婚事。
那时苏池家境很好,中看不中用的父亲靠脸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苏池的父亲是个妙人早早明白了与其自己努力不如傍富婆来得顺风又顺水。
为了小家的滋润,苏池父亲不顾颜面与荣国府的家生奴结姻亲,于是苏池就被他安排了。
言家也很乐意这桩婚事,给言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他们这样的人家,日子虽然过得好,吃了不少荣国府的油水,但终归是贱籍,一辈子为奴为婢,如果女儿嫁给苏池,就能脱了贱籍,成为富贵人家的正房妻子,说出去又体面脸上也光彩。
更妙的是,苏池还挺喜欢这个小青梅。
按理来说,这是一桩双方都满意的婚事,直到时光流逝,苏池父母死于经商途中,又有恶舅侵吞资产,苏池家境败落难以为继,此一时彼一时,言家也就瞧不上苏池了。
在苏池十五岁那年,苏母见二十四岁的苏淡越来越出息,怕他娶了个家世显赫的妻子得了好处,联合同样看苏淡不顺眼的老太太,将言管家还没有嫁出去的女儿配给了苏淡。
苏淡并不与言卿相熟,很是抗拒,只是他那时羽翼未丰满,本朝又重孝道,为了名声,无奈从之。
这件婚事也给苏母和老太太留下了苛待庶子的坏名声,苏母和老太太也就高兴了一段时间,就都后悔了,因为言卿是个厉害的很会管家的人,随着苏淡官位青云直上,不太聪明的苏母就被她抢过了荣国府的财政大权。
老太太是好面子,觉得外面说荣国府让庶子娶家生奴的女儿的话不太好听,只得把言管家一家都放了籍。
言家脱了奴籍成了良家,却没有油水可捞只能靠女儿的救济才能维持好日子。
总之,这件事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
至于苏池,人微言轻,无论是反对还是赞成,没有人听他的话。
苏池那段时间是日也哭夜也哭,差点没把眼睛哭瞎了,言卿知道后偷偷跑出来带了毒药,要和苏池殉情。
苏池虽然很喜欢言卿,但还是怕死的,言卿骂了他一句很难听的话,大抵意思是苏池不是个爷们,便回去嫁人了。
后来的五年时间,言卿对苏池刻意避嫌,每次能遇见苏池的场合她都不去,哪怕去也不和苏池对视交谈。
日子久了,苏池对言卿的想念也就淡了。
后来他又对琉璃动心,琉璃性子烈反倒狠狠修理了缠人的苏池一顿,苏池害怕,也不敢喜欢她。
至于青莲,苏池一半是朦胧的喜欢一半是缠绵病榻时所依赖的知心人。
现在言卿一哭,苏池心里也酸酸的,也跟着落泪。
言卿收住眼泪看着他哭了一会,眼神逐渐变得奇怪起来,她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苏池那张容色皎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