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兆本不欲多事,车外侍从过来低声禀报,说乌见浒先前也进了这乐坊里。
他命人在街角停车,吩咐:“跟过去看看。”
一刻钟后,来人回报,奚彦确实是一个人来的,酒喝到一半被乌见浒的人请进雅间里,他们便没再跟上去。
侍从说完忽觉些许寒意,车中人已推门出来。
天色转眼暗了,四下灯火初上。
没叫人跟着,容兆独自入了乐坊中,径直飞身而上,落在了那一间的屋瓦上。
下方设了结界,只能用点非常手段——他快速掐着诀,掌间生出一团血色红光,顺势拂开,以邪术悄无声息地破开了乌见浒设下的结界。
容兆掀起一块瓦片朝下看去,奚彦果然在里头,与乌见浒同坐桌边喝酒、谈笑风生。
那小子醉眼迷蒙,面色红得不正常,身体不时抽搐打颤,浑浑噩噩地正说着胡话——
“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我才是元巳仙宗的少宗主,便是我大师兄再厉害,元巳仙宗最后也是我的,他将来却只能做宗门长老,我一点也不嫉妒他,一点也不。”
乌见浒但笑不语,不时给他添酒。
奚彦这副模样与其说酒后吐真言,更像是被人操纵神识,如同中了蛊。
容兆修习邪术,虽不碰蛊,却知之甚多,奚彦这般分明是噬魂蛊侵体的前兆。
他快速扫过整间屋子,察觉到这屋中还有俩人的气息,就在角落的屏风之后,乌见浒不会蛊,下蛊之人必是其中之一。
若是他现在出手,还能救回奚彦。
容兆却只是冷眼看着,听那小子在蛊虫作用下,一句一句吐露那些平日深藏起的晦暗心思。
“修为再高、剑道再了得,都不如我有个好爹,呵。”
“那个萧檀又算个什么东西,萧如奉根本看不上他,我却是我爹唯一的儿子。”
“乌宗主我跟你说,你且看着,迟早有一日,我才是那能与你平起平坐之人。”
一刻钟后,喋喋不休的奚彦眼瞳间已泛起诡谲血色,眼皮不断外翻,抽搐得愈发厉害,身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热。
最后关头,容兆终于出手,一掌灵力猛击下去,斩断了那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正疯狂侵入奚彦体内的蛊丝,人也随之跃身而下。
种蛊进行到最后一步被打断,奚彦的身体骤然僵直,眼白翻出,喷出一大口鲜血,往前栽倒桌上,已不省人事。
乌见浒抬眼,看到突然从天而降坏了自己好事的容兆,眉心微蹙。
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神色恢复如常:“云泽少君也做贼呢?怎从屋顶上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容兆冷声问。
他说的“你们”,便是明白告诉乌见浒,知道这里还有别人。
屏风背后传出一声闷哼,施蛊之人被打断想必也遭了反噬,乌见浒不答,手指敲了敲杯沿,后方响起窗户开合声。
容兆看过去,只见夜色下,一人抱着另一人快速远去。
是萧檀和他的狼妖,虽只有一个模糊背影。
屋中陷入沉寂。
僵持中,容兆耳边响起侍从送来的传音:“公子,紫霄殿的人来了,乐坊里外都是他们的人,正到处找寻少宗主。”
乌见浒也在同时听人禀报了外头的动静,起身上前,拉住了容兆手腕:“跟我走。”
容兆面无表情地看他。
乌见浒扬唇:“容兆,你们少宗主这副模样,你又在这里,你师尊的人进来看到了,我怕你百口莫辩,要不要跟我走?”
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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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出口,乌见浒狭长眼眸里尽是笑意。
容兆视线下移,落至被他攥住的手腕,一顿——
“走吧。”
乌见浒的掌间缠上灵力,在昏迷不醒的奚彦面门前一抹,抹去这小子神识中今夜之事的记忆。
之后他拿起手边帷帽,示意容兆戴上。
容兆看他一眼,接了过去。
推门出去,他二人并肩于熙攘嘈杂的乐坊走道间快步穿行。
箫鼓喧阗、银灯如炙,酒馥脂香萦于鼻尖,花锦彩绸不时拂过肩头,回首凝眸间,皆是眼前人。
腕心的热度不断攀升,那道红线正隐隐作烫。
余光瞥见前方扶梯间上来的人时,乌见浒一手将身边人揽过,快速推开了旁边无人雅间的门。
屋门开了又闭,容兆被他搂抱着倚靠门板上,鼻尖相触、气息纠缠,门外脚步声经过,匆匆远去。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面前人已侧过头,贴近他喃喃:“这下算一起做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