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的皮肤异常冰冷,这让玄云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只一瞬间他面上的神情就恢复如初,眼底好似未起波澜。
随即林至就感受到有一道温暖又轻柔的热气正缓慢地进入体内,寒气立刻被祛除掉,身上的每一处都变得暖洋洋的,完全不像是正身处在冰天雪地中。
林至乖乖站着没有乱动,任由蹲在自己身前的玄云谏为他做这种事。身体暖和了之后,他也没怎么客气。
在玄云谏准备收回手时,林至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指。已经变得小小的温暖的手握上来的触感,让这个男人的眼神不再平静。
这速度不算快,按理说玄云谏完全可以轻易地避开,他却将手停在了原地,甚至在可以挣脱的时候依然没有收回手。
“何事?”听起来偏冷清的低沉声音,情绪上并无太大的波动。却在他的身上表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耐心,玄云谏直直地看向抓住他手指的林至。
已经通过自己暗中运送的气,身体恢复了正常甚至偏高的体温。这孩子握住自己的手那么小又那么温暖,这让他根本没办法狠心挣开。
林至倒是根本没想那么多,黑溜溜的眼睛看过去,然后就拽着玄云谏的手拉过来再向下,直到这个男人的手指触碰到自己搂在怀里的小狼崽的额头他才停下来。
他有的待遇,他的好兄弟必须也得来一波。
就这样被林至的手带着移动,玄云谏只是顺着对方那样做,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面上也并无丝毫不愉。
甚至在他碰到那狼崽的额头所以这孩子立刻将手松开时,心中隐隐生出一种陌生的失落感。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救它对么?”似乎单纯地只是想从林至的口中听到些话语而已,话音未落玄云谏就已经动手施气让这头狼崽的体温也变得正常。
“嗯!”这不是当然的吗,林至看着正在为这小狼崽暖身的玄云谏。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现在对他来说都很新奇,包括这头还没长大就快被冻死了的狼崽子。
他刚到这个世界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后,就在雪地里四处走了走。正好那时某处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叫声,林至走近一看就发现这只蜷缩在枯叶上被雪盖住的狼崽子。
皮毛脏兮兮的仍能看出原本的白色,半睁着眼哀哀地叫着,察觉到有人靠近后更是叫得起劲,让本就虚弱的叫声听得越发惨兮兮的。
看着这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狼崽,林至半出于好奇地将它抱在了怀里。这个世界中未曾听说过的异兽数不胜数,要是它能活下来还能陪他打发下时间。
不然接下来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
被人抱在怀中并感受到人类的体温后,那狼崽明显安静下来不再叫唤。它动了动鼻子,无意识地嗅闻着这个人类身体上的气味,像是要将对方的气息一辈子地刻在身体里。
见小狼崽的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玄云谏收回手后,林至就又将它搂抱得更紧。提前知道这个世界男主的性格是什么样的,现在一看虽有不同但大体上并没有相差不少。
这副孩童的身躯倒是方便降低玄云谏的防备心,怎么看这家伙都不会对一个孩子下狠手。
大概吧——林至随即将其抛在脑后,低下头盯着怀里这只恢复一些精神气的狼崽子。
他其实对这些都没什么所谓,生死情爱在他心中没多少重量,相对来说填饱肚子才是重中之重。
见自己身前这个孩子又低下头看着那条小狼崽,被无视了的玄云谏便站起身来。他在思考,思考这么多年了是否真的要做出改变。
下一刻,他就难得地怔愣在原地。
因为林至已经抬起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轻扯了两下。
接着玄云谏看到的就是对方笑着的一张脸,软软白白的又很聪慧的模样,完全不惧怕他,也不会像其他人类孩童那样疏远他。
“师父,我饿了。”对于装成这副无害模样的林至没有一点心虚之处,他的演技不错。何况现在说的话又是实打实的真话,没有半分虚假。
对于一上来就直接认他为“师父”并且还毫不客气地说出想蹭饭的林至,玄云谏难得愣了下神,他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
当他看到林至面上的笑容时,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拽住自己衣袖的力气时,他的心脏就倏地软塌了下去。
已经有太久,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今日与他在这里相见,应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从来不信命中注定一类事物的玄云谏,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这种念头。
那双总是无波无澜甚至显得无比空无的眼中,近百年来第一次出现了一些明亮而闪着光芒的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林至。”完全没有一点惧怕的神色,在这冰天雪地中他的眼睛像雪一样澄澈干净,林至弯着眼睛露出笑脸。
似乎是没有听到玄云谏的名字而有些好奇,这孩子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呢?”
先认师父再问名字,这顺序显然不太对,不过好在这两人都并未在意过这一点。林至是知道但他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玄云谏则是根本不在意这反过来的顺序而已。
“玄云谏。我带你回去。从此,你便跟在我身边如何?”说是这么说,男人却已经低下身来抱起林至。
三四岁孩童的身体却比同龄人要更轻,没有多少重量,很轻松地就能用双臂抱在胸前,这反而让玄云谏的眉眼隐隐染上一些不悦。
那之后有你好受的了。林至这样想着,面上仍是笑嘻嘻的。“师父真好。”
若是让清楚玄云谏身份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讶异不已。他们印象中的这个男人,话向来没有说过这么多。总是一副对万事万物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冷然模样。
玄云谏没有问自己从哪里来,又为何会在这里,而是选择直接把自己带回去。被他抱在怀里的林至心安理得地靠着对方的胸膛。
这并不是意味着玄云谏没有对自己生出疑虑,他也不是没有戒备心,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实力已经可以让他对其他事物不用生出那么多的顾虑。
事实上,玄云谏倒是真的没有考虑那么多。
这里是他入谷的必经之路,而在这冰天雪地中却凭空出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显然不太正常。可是这孩子似乎又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不是疏远也不是过分亲近。
他抱着林至加快速度前往清心谷内,还有意伸出手来护住林至的脸,不让这孩子的皮肤被冰冷的风雪刮伤。
虽然玄云谏明了他刚刚完全可以隐去气息入谷,但却偏偏故意暴露身形在林至的面前经过。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这孩子能够叫住他,并让他停留在此地。
远远地看见那样小小的孩子正在怀里紧紧搂住什么,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也说不定。
清心谷,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与大雪,俨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模样。
延着谷底的蜿蜒小路一直向前走,很快就能看见一座不大的木屋。道路两旁则开满了淡蓝和深蓝色交错着的花,隐隐泛着幽光。
入了谷后,玄云谏便没有像在外面那样严丝合缝地护住林至。林至也就从这家伙的胸膛前探出脑袋来,转过脸去看向路旁的蓝花。
还没等他开口问些什么,玄云谏就先注意到了一般低声道:“那是能治疗伤病的奇花,名为禁幽。外敷内服皆可,疗效极佳。无病之人也可服用,能活血益气,对身体有好处。”
虽然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玄云谏都这么贴心地为他介绍了,林至也就敷衍着问了一句。
“那它好吃吗。”
怎么都没想到会从林至的口中听到这种话,玄云谏的步伐明显顿了一下。
果然是孩子心性,现在他对于这些药草一定是没多大兴趣。想到这里玄云谏就莫名有些懊恼,他应当换种说法才对。
“······入口甘甜,咀嚼多次后则会发苦。”话音刚落,一株花瓣上还留有冰晶的禁幽花就出现在了玄云谏的手中。
下一瞬间,他就将这株禁幽递给了怀中的林至。
林至接过,低下眼来看了看那朵泛着蓝光的花,然后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柔软的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轻嚼两下后果然能尝到那种甘甜的滋味。
还行,能吃。没把那株禁幽吃完,林至就把吃剩下的花又递到自己抱着的小狼崽嘴边。
“嗷呜······”那小狼崽的鼻子轻轻动了动,闻到了花香后顺势张开嘴将那株药草咬入嘴里。
林至身上的气味让它安心,所以无论对方递过来什么东西它都会乖乖吞下。何况身体的潜意识里大概能辨别出这株药草一定对它有益。
玄云谏:······
“它若想吃,还有很多。”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林至不必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分去给这狼崽。
虽然不清楚这孩子是怎么和这雪狼幼崽待在一起的,但玄云谏显然并未有深究之意。而是无意识地想要去纵容林至的行为,甚至连他本人都还未发现这一点。
诞生于极寒之地的雪狼,性情凶恶、极度排斥人类,难以驯养。成年雪狼的体型比得上成年男性的高度。
攻击性极强,捕猎手段凶猛,可以在短短一刻钟内杀死数十只体型比它们小的猎物。并且总是成群结队行动,极少有落单的雪狼。
雪狼如此厌恶人类的原因除了兽类的天性外,还有一点是因为雪狼血是不可多得的疗伤驱寒之物。一小盅雪狼血可以让一个成年男性在极寒的野外平安无事地度过一天一夜。
这让许多觊觎严寒之地独有宝物的人类,会不惜一切地去捕杀雪狼,更有甚者将天性自由的雪狼圈禁起来,需要时便可割身放血以便自用或售卖。
即便是一看就失去母狼的雪狼幼崽,会如此亲人也是很少见的事情。
不过这其中缘由也不难想,它大概是将冰天雪地中唯一遇到的身上有温度的林至,当成了一种可以依靠的存在。
闻言林至抬头看了一眼玄云谏,没说话。他还是孩童身躯,从这个角度看只觉得这个男人面无表情时,他骨子里透出的寒冷能让周围的空间都被割裂开。
这禁幽花应该是有些用处,不然也不会将这条路的两旁都长满了。“随便吃?”问这话的时候林至低头摸了一把小狼崽的脑袋,他当然是敷衍性地随口一问。
“自然是随你喜欢。不过一天内切勿多食,否则容易腹痛并体虚发热。”玄云谏低声将禁幽的注意点告知给林至,脚下加快步伐。
若是让人界的那些人知道他们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着的禁幽,一株值万金还有价无市。到了他们二人这里反而像路边的野花野草一样不值一提,不知道会不会愤恨得咬牙。
此时玄云谏还没有意识到,与人类隔绝太久的他在今后教导林至时,是否会无形中歪曲掉林至的价值观。
毕竟那些外人求都求不来的奇花异果,在林至这里只是餐后水果一样的平常物什。
一路被玄云谏抱在怀里过来,虽然这个男人的身体并不温暖,但至少要比天寒地冻的外面要好。
小孩子的身体又格外嗜睡,等玄云谏进了那座木屋时,林至已经感觉自己睁不开眼来了。他怀里的那头狼崽也异常安分,和他的小主人一样合上双眼。
进了自己平时居住着的卧房,房间内几乎是除了床铺之外就无其他物什。
毕竟无论是炙热的艳阳天还是寒冷的大雪日,对于玄云谏来说都没什么不同,所以屋内也并未放置取暖的器具。
空空荡荡的,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的卧房,却的的确确是玄云谏近些年来住着的地方。本想开口再和这孩子说些什么,低头一看他已经窝在自己的怀中睡着了。
一人一狼的神情都很放松,对四周的环境并不存在戒备。看到小小的林至在自己怀里睡着后,玄云谏的眼神颤动了几分,他自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快步走到床边再将已经睡着的林至轻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拿开被他搂在怀里的狼崽子,再帮这孩子脱掉已经结了冰霜的外衣,最后为他盖上被褥。
做好这一切后,玄云谏才象征性地把那小狼崽用术清洁了一番,重新塞回林至的身旁。异兽的身体温度要比人类高上许多,现在作为一个能暖他身子的火炉还算不错。
床上是被包得严严实实睡着了的林至,小小的身体窝在被褥里只露出软白的一张脸来。玄云谏站在床边垂下眼看过去,那双无时无刻都没有波动的眼中,现在却明显有了不同。
今后他会陪伴林至度过几十年,或是上百年。一想到这里,玄云谏突然生出了一些寂寞的心情。百年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看着床上小小的熟睡了的林至,玄云谏面上没什么犹豫,伸出手来将林至贴到脸侧的发丝抚开。没有继续站在这儿注视着对方,而是离了屋准备去找一些能为房间取暖的器具。
人类孩童的身体抵抗不了风寒,他应当多为林至的事考虑。
待玄云谏离开卧房后,本应睡熟了的林至却睁开眼来,然后他摸索着把那只被放在自己身边的小狼崽搂在怀里。感受着那种毛茸茸又温暖的触感,他才因睡意真正地坠入梦乡。
七年后。
“所以呢?”林至躺在一个开满细小白花的山坡上,他的右手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火红色果子,正边咬着那果子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刚过立春不久,空气里依然留着寒气。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那男人看样貌只有二十来岁,身姿结实挺拔,单单只站在那儿就自带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现在却并未将任何会让眼前少年感到有压力的威压放出。
而是低下声来耐心地哄他道:“我知道错了,是师父不好。我下次绝不会随意动你的贴身衣物。”
被甩了脸色看也是事出有因,前日他洗涤衣物时,不小心将林至的亵裤弄混进去一并洗了。
结果当晚就被林至知道并大发脾气,无论自己如何解释林至都不愿理睬他,玄云谏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见林至还是吃着那能够增温暖腹的赤果就是不理自己,也不看过来,玄云谏便感到无比懊悔。
要是让林至知道他是手洗的话一定会更生气,当下也不适合说出这个事实。
他一直都是用“术”来控制水流去清洁那些衣物的,到了林至这儿总觉得用术会清洁不当,人类孩童的皮肤敏感又脆弱,于是他便用手洗再用术来进行收尾。
前几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未曾觉得有哪里不对。
“别生气了好不好?不然······让忌青陪你出谷的时间再增加半个时辰。”玄云谏实在是拿林至没有办法,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从未忘记过那个小小的林至追着自己喊师父的模样,和这孩子共同生活的这七年里充满着回忆。
“嗷呜——”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后,又被男人命令着不准靠近的那头雪狼望着林至嚎叫了一声。
接着它就用爪子在地上刨了两下,不能跑到林至的身边这件事显然让它异常焦躁。
玄云谏垂眸看向林至,那双无波无光的眼中掀起波澜。记忆里那个还不及他大腿高的孩子长成现在这样,不禁感叹时间流逝过快。
就算玄云谏自认为不是那种会一直惯着孩子的父母,在这七年里却无意识地推翻了他自己的想法,反而对林至越发过度保护起来。
听见男人的话的林至继续咬着手上的赤果,就是不搭理玄云谏也不看向他。男人最终还是妥协开口:“······增加一个时辰。”
得到这个回答后林至这才停下动作,他坐起身来抬眼看向玄云谏。
从这个男人的面上看不出更多的神情,却莫名让人觉得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情绪只有无奈和溺爱。
这才对嘛,早这样不就行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后林至才露出笑脸,他直直地看向玄云谏,眼睛里明晃晃地带着点捉弄对方的笑意。
“师父真好。”
而对林至毫无戒备心的玄云谏,根本不会想到其他方面去。
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待了七年,准确地来说是在玄云谏的身边待了七年。
一开始这家伙还不怎么“限制”自己出去,近几年来玄云谏身上那种无处安放的保护欲反而越来越多。
林至的视线越过眼前这个男人,看向早就等待不了却因为玄云谏暗中施压才不得不待在原地的雪狼忌青。“过来——”
被林至开口唤到的同时,玄云谏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头雪狼,暗中收回了那道禁令,让此时的忌青能够去到林至的身边。
“嗷!嗷呜!”被主人呼唤的忌青显然异常兴奋,兽眸发亮地摇着尾巴就直冲了过来。
它已经长成林至身体两倍有余的狼身,更是能够完完全全地用它自身厚实温暖的皮毛将它的主人包裹起来。
忌青冲过来后就不停地围着林至打转还摇着尾巴,很是兴奋。
明明是头性情凶恶不喜人类的雪狼,现在却像一条家养的大型犬一样欢欣雀跃地黏着林至,还蹭上前去伸出舌头舔了舔林至的脸表达喜欢。
“哈哈、别闹,好痒。”被雪狼用湿润柔软的舌头舔上脸颊,林至半眯着眼露出笑脸,手上却并无要阻止它的意思。
突然间,这头欢脱地用舌头舔着林至的雪狼的兽身猛地僵硬下来。
它自然不是因为林至的话语才停下了动作,而是它身为异兽所拥有的敏锐感知力,让它瞬间感应到小主人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而这个让男人散发不悦气息的原因,极大可能是因为它正用舌头舔着小主人的脸。忌青脑袋上的狼耳都不自觉地压了下来,尾巴更是耷拉在身后。
正用一种相当冰冷的眼神看着那条撒欢的雪狼,不发一言的玄云谏并未意识到他的眼神究竟有多恐怖。
雪狼毕竟是兽,涎液中若是带有病菌让林至的身体变得虚弱该怎么办?
不过玄云谏可能忘了,就这七年中他给林至找来的那些药草珍果,足以将林至的身体养成个百毒不侵的体质。
见林至不生自己的气也不再无视自己,玄云谏勉强算是松了口气。
看着那雪狼如此亲近林至他心底却莫名泛起几分酸涩。最开始两年林至还会亲近他和他一起同床入睡,这几年的生活里完全没再有那些亲密行为。
和林至共同生活的这七年让他染上了人的情绪和习性,所以现在胸腔内空荡荡的,的确是感到无比寂寞。
当下就任由他们继续玩闹。玄云谏离开之时,还悄悄用术浮起几朵洁白柔软的小花,再轻蹭在林至的脸上抹去那被雪狼舔过的痕迹。
嗯?察觉到有柔软的花瓣蹭弄过脸颊,肆意地揉着忌青暖和皮毛的林至抬眼向玄云谏离去的方向看过去。
随后他便不怎么上心地低下头,伸手拽着忌青的尾巴来回揉弄起来。
刚来这里没多久那会儿,玄云谏都是正常地让他进出清心谷,从未在这上面专门规定时间。只不过每一次都会让雪狼陪着他去,有时候还会亲自跟他们过去。
一开始林至就根本没当回事,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感觉这里的每样事物都很有趣,和雪狼忌青在清心谷外四处转着。
气温过于寒冷的寒冬林至倒是不常出去,只不过一到了暖和点的天气,林至常常就不见了人影。
有一次按照系统指的路,林至和忌青出谷走了很远一段路。清心谷与人界人们居住的地方离得不近,想看看那边有什么的林至就没打算早点回去。
雪狼又只听林至的话,它看自己的小主人玩得开心也就跟着沉溺了进去,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一回过神来,那时只有五岁的林至和雪狼忌青离清心谷就已极远。
虽然有想过玄云谏可能会着急,毕竟他现在可是被那个男人珍惜着的唯一的徒弟,不过显然林至根本没把这点放在心上。
他自己能享乐才是最重要的。早就不在意生死的林至在哪儿待着都没什么所谓,何况还要在这个世界留到成年,找点有趣的事物打发下时间才是该做的正事。
他身边再不济还有个系统,就算迷路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偶尔林至也会觉得身体年龄都变小之后,他的思考方式貌似也变得迟钝起来。
和雪狼忌青痛快地在那边玩了一天后,已是夜里。
又坐在忌青的背上指挥着它回到了清心谷,快到谷了雪狼能自己找到路,林至便趴在它的背上安心地睡着了。
背着自己小主人的忌青一进谷,就突然打了个寒颤,它身上的毛发一瞬间全炸起来,兽瞳更是紧张地缩小。
敏锐的兽性直觉告诉它,谷内的氛围很不太对劲。
可是谷里又空无一人,没有外人的气息,玄云谏此时也并不在此处。
进入卧房后,将已经玩累熟睡了的林至小心地放在床上,忌青又警惕地探查了四周。
确认的确没有外来敌人侵入这里,排除掉可能会伤害到小主人的潜在危险后,雪狼忌青才放心地走到林至的床边趴了下来。
它也有些累了,将脑袋埋在爪子上,尾巴在身后轻甩着。
待在小主人的身边让它感到很安心,被这种气息包裹起来很快就睡了过去。它好像还梦见了小主人,只有他们一人一狼待在一起玩闹着,很是幸福。
不过很快,雪狼忌青就被迫从美梦中惊醒。察觉到危险后它立刻就弹跳起来,毛发倒竖凶狠地龇牙望向威胁来源。
然后它就和面无表情的玄云谏对上视线。嗷呜?忌青不解地摇摇尾巴,身上的警戒渐渐松懈下来。
它打量着玄云谏,却发现男人没有再看它一眼,而是将视线投向躺在床上将身体埋在被子里只露出脸的林至。
这个男人现在似乎出乎意料地极为狼狈,发丝凌乱,衣袖更是被什么锋利的树枝野草所划破,连下身衣摆上都沾着泥土的脏污。
那双一向看不出情绪又毫无波澜的眼眸中,此刻却泛起汹涌的波涛那样迟迟静不下来。
玄云谏垂眼看向床上的林至看了许久,最后无奈般地轻叹了口气。似乎是怕打扰床上熟睡的林至,就连那声叹息都听得不甚清楚。
之后玄云谏就离开了卧房,迫于男人身上传来的恐怖威压而一直不敢动弹的忌青这才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虽然它只亲近自己的小主人,并不会主动去靠近本就没将它放在视线范围内的玄云谏。但那个男人一直都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从未见过他还有这样让它心生惧意的一面。
“忌青,上来——”
在玄云谏关上门离去的那一刻,本应是睡着了的林至却突然睁开双眼,接着伸出双手示意地上的雪狼爬上他的床。
被小主人呼唤了的忌青自然是情绪高昂,转头就把玄云谏忘掉,兽瞳发亮地低声嗷呜一声。
它动作小心地跃上床,然后用自己暖乎乎的兽身将还是孩子的林至护在怀中。
那个男人总是禁止它和小主人一起睡,这种机会自然十分难得。它喜欢冬天,只有在这时候它的小主人才会主动抱着它一起睡觉。
有了忌青这个天然的火炉后,林至这次就相当安心地睡了过去。想着这件事应该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结果次日难得见玄云谏发了很大的火。
那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片刻的男人,那般面含愠怒大发雷霆。
这火自然不是冲着林至发的,遭殃的家伙实际是跟着林至出远门的雪狼忌青。
玄云谏厉声斥责忌青,责问它若是林至出了事该如何。趴在地上被训得失去活力的忌青一直低垂着头安静听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他若是受伤了你能负起责任吗?!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又能做什么?!留在他身边不是为了让你肆意胡闹的!”
玄云谏面上的神色当真是要比清心谷外常年的风雪还要凛冽,他动怒得极其明显。
本该空无一物的目光此时却染上了清晰可见的愤怒,垂眼看向面前雪狼的眼神如同不会融化的寒冰一样刺骨。
一字一句显然气极,又并非是言外之意的指桑骂槐,玄云谏单单只是在对没有照顾好林至的雪狼发火。
“嗷、嗷呜呜······”独自承受着这个男人的滔天怒火,被厉声问责的雪狼忌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它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都压低下来,趴在地上没什么精神。被玄云谏威吓得不敢随意乱动,连身后的尾巴都不敢轻易甩动一下。
看到平时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生气的玄云谏居然真的这么怒不可遏后,没心没肺的林至就坐在旁边多看了一会儿。
真是很新奇的一幕。林至知道玄云谏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够安分一些不要乱跑,只不过他听不进去的话,那个男人就只能让忌青多看着点。
系统看着明明是自己惹祸现在却在一旁看热闹的自家宿主:······
虽然不了解其他的人类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要说最让它难理解的人类貌似就只有它的宿主了。
“师父,别生气了。”眼看忌青快要承受不住了,林至就走到玄云谏的身边抬起手扯了扯男人的腰间布料。
这时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一年多,和当时比起来虽是成长了一点,不过现在还是要仰头才能好好看着玄云谏。
感受到了腰间那只小小的手扯拽上来的力度,玄云谏的心脏瞬间就软塌了下去。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样明显的变化。
他弯下腰来主动将林至抱在怀里,抱孩子的动作做得是自然又顺手。被玄云谏抱在身前的林至顺势用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这个男人的身上总是会传来淡淡的药草香,这种气味让还是孩童身躯的他很是安心。知道玄云谏这样做就表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而且这个男人向来不会对自己说重话。
“下次绝不可再这样。”玄云谏抬起手摸了摸林至的发丝,他低低叹息一声。
质感偏冷的低沉声线里满是无奈的语气,细听之后就只有对被抱在怀中的那孩子的无限纵容。
已经很懂该怎么应对玄云谏的林至笑着说了一句:“师父最好了——”
终于脱离苦海的雪狼依旧没什么活力地趴在地上,它抬起脑袋望着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的小主人。
他们二人的姿势很是亲昵。小主人用双手搂住那人的脖子,脑袋也埋在那个男人的肩窝处。
那个男人更是动作熟练地将它的小主人抱在身前,杜绝那种小主人不小心摔下去的可能性。
“嗷呜······”压下耳朵的雪狼忌青闷闷不乐地叫了一声,它不喜欢这样。
被玄云谏抱在怀中后昏昏入睡的林至没听见忌青不满的嗷呜声,倒是抬手轻抚着林至后背哄他入睡的玄云谏向雪狼投去视线。
接触到玄云谏目光的雪狼立即打了个寒颤,它又继续趴了下去不敢再出声。
这次事件过后,玄云谏就明显开始对林至过度保护起来。就像是怕林至再一次消失不见那样,有段时间里林至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后来被林至明确表示不可以这样做后,情况才稍微缓解一点。只不过自那时起,林至每天出入谷的时间也被定了下来。
对此林至倒是不清楚玄云谏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已过了七年,这些年来打卡进度依旧停留在百分之零。
经历了那几个世界,他多多少少也有了自觉,打卡进度应该也和这些家伙对自己的“爱”挂钩。
不过他才不想和那种黏黏糊糊的东西扯上关系,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何况离他成年还有几年,那时发生的事应该才会更有意思。
前不久玄云谏陪他过了十一岁生辰,每年的那个时候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个男人都会好声好气地答应。
他们相遇的那一天被玄云谏定成了自己的生辰,林至表示他没什么所谓。
虽然那个男人对这方面其实并不敏感,何况他自身又与外界隔绝了太久。不过似乎偷偷在背地里做了许多功课,准备的礼物全都随了自己的喜好。
林至还没忘记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的“生日”时,玄云谏塞过来的那一堆各式各样的礼物。什么小玩意儿都有,生怕他缺了什么就会不开心一样。
“师父真会讨人欢心。”他抱着玄云谏送的礼物笑嘻嘻地开口,语气里含了几分逗弄之意。
谁知玄云谏并未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一个小孩子说什么大人都不会往坏处去想。
这个男人只是低下身来,将视线与他平行。传来的男声低沉悦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满意足。
“你若是欢喜便已足够。”
玄云谏自身并不清楚“寂寞”的具体含义,却很是担心林至会感到寂寞。
翻阅了大量相关的书籍后,便去寻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果。还专门去人界集市购置了许多可能会让林至感到高兴的玩具、点心一类的物品。
想要用那些物什去填满这孩子的心,他不想让这个总是会对自己露出笑脸的小小的孩子感到孤单或无聊。
很快林至就把那些回忆抛在脑后。今天可不能浪费了机会,之前他就定下了出行的计划。
林至又拽着忌青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揉弄两下,站起身来后就松开了手。“走吧,今天和我去那边看一看。”
被随意“欺压”着的雪狼自然是什么都听林至的,它也没忘记这么多年来那个男人要求它做的唯一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小主人的人身安全。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能出错。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只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小狼崽已长成了一头极有气势的成年狼。通体雪白的皮毛里无一丝杂毛,能轻松无比地隐藏在着严寒的雪山中。
又因这些年来一直跟在林至身边,每次玄云谏采给林至的一些灵果,它的小主人吃不完就顺手扔进它嘴里,所以现在这具兽躯才这般强壮有力。
林至坐在忌青的背上向目的地驶去,雪狼奔跑的速度本就极快。幸好忌青很是自觉,没有纵容它自己加快步调,而是配合背上的林至放慢了速度。
这种天气自是还算不上暖和,要是让小主人被冷风冻伤了该怎么办。
暂且不提它不想让小主人感到冰寒,若是让那个男人知道它做的“好事”,又要罚它不准亲近小主人了。
忌青一想起从不给它好脸色的玄云谏总是不让它靠近小主人,当下就心慌焦躁得厉害。
坐在它背上的林至倒是发觉了忌青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最后一下故意用力扯了扯它的耳朵尖尖。
“正背着你主人呢,能不能专心点。”
在雪狼忌青面前林至自是毫不顾忌,兽和人当然存在着差别。他和忌青独处时的确要更自在,毕竟根本就没把这头通人性的雪狼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