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砚行脸色沉了下去,英俊成熟的脸上逐渐布满阴霾,后槽牙阖紧,下颚线宛如一张绷紧的弓弦。
凌砚行被凌之恒这唯唯诺诺企图蒙混过关的做贼姿态都气笑了,冷嗤了一声,“再抄五遍。”
凌之恒小小的身体坐在巨大的龙椅上摇摇欲坠,整个人都傻了,眼眶更是红了一圈,低着头努力吸着鼻子,让自己不呜咽出声。
沈木鱼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皇帝叫自己起来,本想偷偷抬眼给靖王递个眼神,却不料听到男人饱含怒气的声音,便识趣的继续把头埋在手里跪着。
这副身体娇贵的很,即便御书房铺了一层短绒地毯,但他两个膝盖还是跪的隐隐作疼。
沈木鱼小心翼翼的撅起屁股往膝盖下堆衣摆,跪姿逐渐歪七扭八。
凌砚行即便不想看也没法忽略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乱扭的屁股,眉心微压,寡淡的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不禁开始怀疑让沈木鱼进宫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凌砚行难得对自己的决定生出了几分迟疑,但看着少年不安分的身子,心情却意外的平复了下来。
凌砚行不说话,凌之恒和沈木鱼一个坐着一个跪着,迫于摄政王的威压,压根不敢出声。
凌砚行静静的垂眸看着沈木鱼,等少年看起来真的跪着难受,才压下唇角低声开口,“怎么,看不见有人跪着。”
凌之恒浑身紧绷,嚅嗫道,“平,平身。”
沈木鱼这才得以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这位置都不是他一个八品小伴读配坐的,沈木鱼垂着手站在了靖王的身后。
凌之恒看了他叔一眼,被对方严肃的脸色吓到,只好自己结结巴巴的努力像个成熟的皇帝般安置沈木鱼,“沈木鱼便,便住在朕的偏殿紫竹轩吧,晚些会有内侍来教你宫规……太傅每日未时至申时来御书房,明日起,除却这个时辰陪朕读书,其余时辰只要不违反宫规,你随,随意便好。”
凌之恒说一句便看凌砚行一眼,说一句便看凌砚行一眼,直到磕磕绊绊的说完,才暗自松了口气,冲沈木鱼眨了眨眼。
沈木鱼接收到皇帝的示意,立刻冲他一笑,道,“臣遵旨!”
“朕,朕现在要回养心殿了,你便随朕一起吧。”
凌之恒说罢,看向靖王,像是在询问他自己现在能不能走了。
饭后的这个时间是他为数不多的个人时间,做什么都成,凌之恒平常更喜欢待在养心殿里和太监宫女玩,今日还是因为午后要召见沈木鱼,他才留在御书房多抄了会儿书。
本想给皇叔营造一股自己真的痛改前非痛定思痛埋头苦读的景象,谁知道还是搞砸了。
凌之恒想到自己本就多的罚抄雪上加霜,整个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只是八岁的小皇帝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个时间点本不该在御书房用功,他冒着被训斥的风险,也很难放弃给自己争取玩闹的时间。
凌砚行淡淡的颔了颔首——近日西北方突厥又屡次进犯捣乱,他桌上的折子都快堆满了,更何况他手里还踹了条蛇,不便在宫内久留。
“既有伴读,便离那群阉人远点。”
靖王嗓音低沉的耳提面命了一句,凌之恒乖乖点头,站起来双手交叠缓慢行了一个晚辈礼:“皇叔慢走。”
沈木鱼有样学样:“王爷慢走!”
凌砚行瞥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沈木鱼撇脚的礼上,扯了扯嘴角,大步离去。
沈木鱼颇为不舍的看着靖王离开的高大的背影,用袖子揩了揩不存在的眼泪:小白,永别了~
白涂:“……”倒也不至于。
白涂没空回他,它正在马车上对着靖王花式比心,高难度的动作差点把它的蛇腰都要折断了。
御书房内。
靖王走后,凌之恒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龙椅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生机,高兴的叫了沈木鱼一声。
“沈木鱼!”
“陛下!”
“我们又见面啦!”
凌之恒毫无皇帝架子的从龙椅上跑下来,拉住沈木鱼的手,“其实朕刚才是骗皇叔的,朕特许你哪里都能去不用学宫规,走,朕带你去养心殿玩!”
沈木鱼受宠若惊,皇帝的特许竟然被他得到了!
只是没高兴多久,他就警惕的眯起了眼睛:友谊什么时候发展的那么快了?靖王那里他还在当马屁精被嘲呢。
但凌之恒真的一副毫无防备全然信任的模样,沈木鱼心中逐渐生出有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开口:“陛下,这话您同多少人说过呀?”
凌之恒顿了顿,支支吾吾:“也,也没多少人……”
那就是很多人了。
靖王拒人千里,靖王的侄子来者不拒,皇室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他懂,有钱人都有点小毛病。
沈木鱼默默收起了自己的感激涕零,心都凉了。
皇帝那么好糊弄,那个阉人岂不是……
沈木鱼枯萎了,连沿途的风景都没心思看,坐着步辇跟在小皇帝的龙辇后面,被人抬到了养心殿。
沈木鱼一下步辇,远远便瞧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院子中。
男子身量瘦削,身姿颀长,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裳,将肤色衬得像是失去血色般白,在一众内侍灰黑色的套装中分外惹眼。
那人看见凌之恒,露出了一个极为温柔祥和的笑容,蹲下身,张开了手。
紧接着,沈木鱼便看见凌之恒毫不犹豫满心欢喜的快步跑了上去,一头扎进了那抹墨绿色中。
即便隔了好些距离,他还是隐约从凌之恒的口型中判断出他轻轻叫了那个男人一声,“亚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