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照片背后的故事,周晚一直断断续续想到了第二天,以至于在和卫也对工作的间隙都走了神。
可时间过去得太久,她唯一能想起来的片段是,隔日早上,她看到地上那双白袜子上有点湿痕,当时她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是脚下踩到了水,被许博洲提醒后,她心一慌,脑中的画面开始具像化。
“周总,周总……”卫也叫了三次,周晚才反应过来。
卫也将理好的文件搁在了办公桌上:“没事,我就是和你说一声,三份合同都整理好了,你别忘了签字。”
“嗯。”
事情做完了,周晚见卫也还没走,便问:“怎么?还有事吗?”
卫也犹犹豫豫的问道:“周总,你和许机长很熟吗?”
终于问出来了,他呼了口气。
周晚笑:“怎么?你很好奇吗?”
“嗯嗯。”卫也点头的模样有点憨憨的,并不惹人厌。
见老板冲自己勾了勾手指,他把头往前凑过去,侧着耳,他听见了一句很轻的回答:“他是我前任。”
“……”卫也惊到下巴差点磕到桌上。
周晚直起身签合同:“你不就是想听到这个答案吗?”
“真、真是吗?”问都问了,不差死这一次,卫也心想。
钢笔在纸上利落的划过,周晚没抬眼,签一页翻一页:“你和他的关系那么好,他没和你说吗?”
“……”卫也的下巴差点又磕在桌上,这次是因为心虚到腿脚发软:“我、和许机长不算太熟。”
签完三份合同,周晚盖上笔帽,眼皮一掀:“是吗?”
卫也双手死死按在腿上,点头,眼睛都不敢往四周瞟:“嗯,是。”
周晚没多逼问,先让他走了。
出了办公室的卫也,一双腿发软,他压了压心脏:“老板就是老板,两句话就让我差点就招了。”
“卫也。”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吓出汗来。
刚好要下楼的周晚,跟了上来:“两件事,一件事是忘了和你解释,我和许博洲只是从小玩大的朋友关系。”
卫也紧张的一“嗯。”
随后,周晚提起正事:“第二件事是,福氏居那边给消息了吗?刚刚忘了问你。”
卫也边走边说:“上次福氏居说很挺满意我们的合作提案,但是需要时间考虑,目前他们还没有给消息,我想他们可能还在内部商讨,毕竟是第一次和航空公司联名合作。”
“明白,帮我盯着点,我怕事情多会忘记。”
“嗯,周总,放心吧。”
福氏居是祁南的粤菜招牌菜店,在国内都是数一数二的餐饮品牌,它的前身是香港的福记茶餐厅,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后来创始人在祁南开设了第一家店后,便横扫千军,名气大增。
想抓住一群人的心,就要抓住一群人的胃。
既然接手了星荣,周晚必须让星荣从各个方面都拔高一层楼,包括飞机餐的水准。她野心不小,想要与大名鼎鼎的福氏居推出联名航机餐食,一来,可以提升的餐饮的水准,二来,也可以向全世界的人民推广中华美食。
她知道想要做好一个项目急不得,所以愿意慢慢等,慢慢磨。
正是午饭点,楼下人来人往。
刚在附近的餐厅坐下时,周晚收到了宋存的微信。
ng:「想和福氏居合作,为什么不找我帮忙?我父亲和纪董是几十年的老友,一句话的事。」
周晚回道:「谢谢你,宋存,有心了,不过我父亲和纪伯父的关系也很好,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他帮忙,可能会更方便。」
放下手机,周晚开始点餐。
她脾气从小就温和,从不和任何人为敌,即便心里再厌恶一个人,也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到如此不耐烦的神情。
宋存还是第一个。
牛肉柠檬沙拉和酸奶上齐后,周晚准备开动,难得能腾出半个小时出来吃吃饭,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只是开局不顺,糟心的事只会接踵而来,她刚拿起刀叉,桌上的手机又在震。
信息是母亲发来的,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沉下。
妈妈:「晚上回家吃饭,我有点事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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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南的晚高峰很恐怖,车流如织,人群熙来攘往。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紧迫感。
一辆黑色宾利夹在马路缝隙里,车窗外密密麻麻的车尾灯刺得许博洲的眼睛疼,他双手抱胸靠在后座,睁开的眼又迅速闭上了,运动服上还有些未干的汗迹,一看就是刚刚从健身房出来。
小少爷回家,康明亲自来接。
康明特别开心:“少爷,我一会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豆腐。”
“嗯。”许博洲闭着眼点头,又问:“只有我哥在,还是许老头也在?”
“什么许老头,那是你父亲。”康明摇头叹气:“你说你和许老……”
他差点都被带跑偏了,笑着立马改口:“我都被你绕进去了,你说你和许先生的的父子关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破冰啊。”
许博洲眼皮都懒得掀,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那就得看谁先死了。”
“呸,净说些晦气话。”康明连呸了好几声:“你啊就是从小就叛逆,偏偏许先生的脾气也硬,你们两个人,说不上三句话就吵……”
许博洲揉了揉耳朵:“怎么,男人上了年纪也啰嗦。”
康明顺着话用力点头:“嗯,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也会和我一样。”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自己一手带大的男孩,逗了逗他:“到时候啊,周小姐肯定嫌你啰嗦。”
“……”许博洲猛地睁开眼,心往下一坠,他偏过头,看着康明的侧脸问话:“康叔,谁是周小姐。”
康明扶着方向盘,不觉笑出声:“明知故问,你还喜欢几个姓周名晚的周小姐?”
许博洲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反而是平静的又闭上了眼,拖了半晌,他才回复康明,语气挺坦荡:“康叔,你的话一半对一半错,我身边确实只有一个周小姐,但是,或许是她喜欢我呢。”
康明这声笑得很轻但意味更深:“和许先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傲娇、嘴还硬。”
车里很闷,许博洲开了窗,想要透透气。
以至于这句嘲讽的话,他并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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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的别墅位于三环边上闹中取静的富人区,是一片新中式的园林古宅,选择居住在这里,是因为出生江南的许母,偏爱古典氛围。一对抱鼓石立在门头,花柳垂水,三层步梯入园。
装修时,许母就赋予了这间院子独特的寓意。
——“金玉满堂”。
穿过太湖石、锦鲤池,许博洲在四角亭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男人靠近光亮处,穿着一身笔挺利落的黑色西服,衬衫扣得一丝不苟,双手迭放在身前,腰背挺得笔直,沉稳的气息里透着站在高位的压迫感。
许博洲奔过去,抱住了他最亲近的人:“哥。”
后面的康明挽着黑色的运动包跟上来,对男人说:“大少爷,我先进去了。”
“嗯。”
男人是许家的大少爷,许博洲的哥哥,许博声。
许博声拍了拍弟弟的背:“这么大了,还让康叔给你拿书包?”
声线和说话的语气,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成熟稳健。
在哥哥面前,许博洲更像一个顽皮的大男孩,他搂着许博声往屋里走:“不是我让康叔拿的,是他开心,非要来接我,非要帮我拿书包。”
许博声比许博洲还高几厘米,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他确实更像哥哥。
“你以后还是常常回来看看康叔,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两兄弟从小到大的相处方式都没变过,一个教育人,一个愿意听话。
只有哥哥许博声能镇住许博洲骨子里的反叛。
许博洲和许博声刚走到客厅里,便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
是一家之主的许父下了楼,他脱了西服外套,身上的黑衬衫称得他面目更肃穆,此时一双眼睛直视许博洲,厉声呵斥:“你还知道回来?”
这个家里有一个打不破的魔咒。
只要许庭桉一出现,气氛立刻窒息,连笼中的鸟都不敢呼吸。
对父亲的指责,许博洲通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他懒懒的往沙发上一坐,玩起了手机,压根没理身后强势固执的老头。
他的形容一半对一半错。
许庭桉强势固执没错,但并不是什么“老头”,人到中年也依旧仪表堂堂,常年健身,身型不输年轻人。
自从许庭桉和翟见薇离婚后,这间中式庭院变得空落落,没有人情温度,即便如此,康明还是日复一日的用心打理,盼着有一天,这里还能像从前一样,充满欢声笑语。
只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很难实现。
大少爷许博声事业的重心在香港和纽约,去年结婚后,便和妻子在祁南生活,在东郊买下了一套上亿的婚房,只是偶尔会抽空回来和康明吃吃饭;至于小少爷许博洲,从高一叛逆搬去周家以后,就基本上没有踏进过家门,和许父的关系也是闹得越来越僵。
许庭桉的视线扫到了桌上的相框,心底又窜出火来:“康明,我好像和你说过,家里不要摆她的照片。”
他命令康明马上收起来。
康明没动静,只微笑解释:“先生,照片是夫人上次回来放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