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牧拉扯着缰绳,能够感觉到马车比之前还要难以控制。
兽类对于危机的敏感程度是远远超过一般人族的,之所以不受控制,肯定是马匹已经感觉到某种莫可名状的东西。
“小心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待在我身边。”龙文牧压低嗓音在夜阑耳畔低语。
夜阑弱弱的点点头。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龙文牧在白霜城不修边幅,行事不羁,走在街道上几乎是人人喊打。但是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他的那份警觉和沉稳,更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这是夜阑以前从没有在龙文牧身上感觉到过的,龙文牧给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队伍已经距离雾山不远,没走多久就来到了接近山脚的地方。
远处望去时雾山笼罩在云雾里,走近之后这种感觉更甚。
弥散在丛林里的浓雾聚而不散,层层叠叠的雾气随着风滚动,好似某种活物。
“进山了,所有人保持警觉!”队伍最前方的方奇大喊一声,好让队伍里所有人都知道,顺便还不忘警告,“山里的危险不用我多说,要想活命的就不要掉队。”
这种话确实不用他多说,也许在来的路上其他人会有别样的心思,但来了这里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这附近有妖兽潜伏,落单肯定更危险。与之相对,待在两名妖师周围,相对来说更加安全。
龙文牧所在的马车上,夜阑紧紧依靠着龙文牧,单薄的身躯时刻都绷紧着,隐隐有些颤抖。
密林幽野,森寒刺骨,走在其间,往日听闻的有关妖兽的种种全都不禁涌上心头,给这地方徒增几分恐怖。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算慢,没有人想要在这种地方久留。
当队伍穿过一片丛林,就算正式进入山脚了。
然而也是在同一时间,夜阑只觉得好像有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又或者是某种丝绸般的东西拂面,那种轻柔的感觉一闪即逝。
心头微微警觉,本想向龙文牧询问,结果抬头发现龙文牧也是一副眉头紧凝的样子,正在朝着四周张望,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
“怎么变冷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柳长风蹙眉问道。
“进山了,此处终年不见阳光,是冷了点。”方奇说,顺手也把衣领拢了拢。
作为妖师,哪怕是严寒气候也不见得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可偏偏连方奇这个大妖师都打了个寒颤。
“方统领以前可有狩猎过妖兽?”大概是为了减缓压抑的感觉,柳长风轻笑问。
“回大人,方某自从成了妖师之后,狩猎过几次。不过那都是在小妖师的时候,从晋升大妖师就再没有过了。”
“大妖师与小妖师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恐怕方统领早就想找只妖兽练练手了吧。”
“哈哈,大人说笑了,妖兽这种东西,如果可能,方某倒宁愿少碰到的好。”方奇毫不掩饰的说。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雾山本身就是一座险峰,此处没有人烟,道路只能临时开辟。
柳长风倒也不含糊,除了留下一些人驱赶马车以外,更是找了一队人在前方开路。
这种时刻隐匿着危险的地方,走在前面的人自然是更加危险,当然,毫无疑问的龙文牧也被选中了。
十来个开路的人,龙文牧和夜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树丛里。
柳长风还特地给他们每人一把镰刀,在前方开辟出能让马车通行的路来。
镰刀唯一的用途只能是开路,如果遇上妖兽,这种东西最多就是根烧火棍。
人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在柳长风的要求下,也无人敢反抗。
“少爷,我们该怎么办?”夜阑始终在龙文牧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
丫头瑟瑟发抖,双手冰凉。
“怕什么?你又没几斤肉,妖兽吃人也看不上你。”龙文牧没心没肺的说,“你看看那个柳家公子哥,还有那个方统领,人家多威风呀,妖兽要下口也是挑他们那种人,轮不到你我。”
夜阑咬着嘴唇不说话,听着龙文牧碎碎念叨,心里哀叹不止。
人家那是妖师,真遇到妖兽也不会怕,跟自己两人哪能比。
一行人一边开路一边朝着山顶的方向进发。
龙文牧混迹在人群里,手里镰刀随意挥舞着,漫不经心斩着杂草和树枝。忽然望见前面不远处的某个五大三粗的人,立马热情的打招呼:“这不是牛兄吗?”
前面被称为“牛兄”的男子闻声,一声疙瘩肉猛地抖了抖,那张浓眉大眼的面孔,五官使劲儿往中间一挤,索性甩头便往前走。
“诶诶,牛兄你跑什么,大家都从白霜城来的,老熟人了都,你那么怕我作甚?”龙文牧还不依不饶的追上去。
前面的人咋舌顿足,凶神恶煞的朝龙文牧瞪过来:“熟人?熟个屁。俺就因为知道是你,才懒得跟你套近乎,省得晦气。”
“哈哈,牛兄过讲了,我没你说的这么伟大。”天知道龙文牧脸皮怎么就生得此般厚实,硬是挺着张笑脸凑上去,“我跟牛兄你比不得,你在白霜城可是号称‘牛屠夫’的人物,路边孩童歌谣里不都有么,‘宁遇阎罗王,莫遇牛家郎’,你在我们那条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姓牛的屠夫脸都快扭曲了,大家都是白霜城来的人,知根知底,就更没什么好脸色。
“少废话,找俺啥事?”
“牛兄在白霜城对我照顾有加,我还去你家铺子里买过肉呢。你是怎么得罪城主了,被他给指派来了这儿?你那牛脾气,该收敛收敛了。”
“要你管?”牛屠夫眉头不停的跳,胸前的肌肉也一跳一跳的。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多嘴就抽他丫的感觉。
“没事,没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龙文牧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便是之前给过夜阑的那一瓶,“来来来,牛兄与我都是难兄难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送你个宝贝。”
牛屠夫往他手上一瞧,冷冷撇嘴:“宝贝?你有个屁的宝贝。二十铜币的肉,你向来只肯出五铜,你这种吝啬的人,有宝贝你舍得拿出来吗?昂?你舍得吗?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俺不承你这个情。”
“白送。”龙文牧眼睛眯着,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我说真的,不骗人。真是宝贝,身上擦点儿,保证蚊虫不侵,妖兽不近,小弟何时骗过你。”
牛屠夫把两条水桶粗的臂膀往怀里一抱,脑袋往旁边撇着,除了对龙文牧哼了一声外,再不想理他。
蚊虫不侵也就罢了,还妖兽不近?胡吹大气也没有这么不靠谱的。
要他信龙文牧这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牛屠夫不为所动,龙文牧却谄媚一笑道:“牛兄你长得这般英俊神武,就是害羞了点……来来来,小弟来帮你。”
一边说着还一边往手心里倒了点粉末出来。
“你作甚?”牛屠夫一惊,正打算出声呵斥,眼看着龙文牧便将手伸了过来。
牛屠夫平日里屠宰牲畜为生,论力气,论反应,那都要高人一等。寻常人在他面前,哪有机可趁。
然而他那格挡的手才伸到一半,只觉得眼前一花,左右两个脸颊顿时感觉被各抹了一把,接着便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涌进鼻腔里。
龙文牧出手,他竟是完全没有看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被抹了东西。
他……动作怎么这么快?
龙文牧已经收好玉瓶去了,只留下牛屠夫在原地傻了半晌。
自那之后,队伍一路朝着山上攀爬,转眼就是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好在有龙文牧等人开路,遇河搭桥,遇坑填土,这才能把十辆马车给推到了半山腰处。
“休息!”队伍中央,方奇一声令喝。
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辛苦了半天的人群,各个东倒西歪。
龙文牧轻轻拉了拉衣领,找了块青石坐下。负责开路的人比其他人更加辛苦,别的开路的人都粗气连喘,唯有龙文牧好像没事人一样,连汗都没出过。
“少爷,喝水。”夜阑从行囊里取出个水囊递到龙文牧跟前。
龙文牧随意喝了两口,重新递还给她。
“少爷,那马车上都是些什么?”夜阑捋了捋鬓发,看向下方。
登这种险山,让马车一并上来本就不明智,费时费力。
“还能是什么,舍不得扔的,只可能是宝贝呗。”龙文牧笑道。
反正他说了等于白说,夜阑只能翻翻白眼。
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还坐着一群人,牛屠夫就在其中。
自从被龙文牧抹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以后,他总是躲得远远的,生怕和龙文牧再扯上关系。
休息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转眼便过。
龙文牧从青石上站起身,徐徐活动肩膀,顺便抻了个懒腰。
正在扭头环顾,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神色有了一些轻微的改变。
“少爷,怎么了?”夜阑一直注视着龙文牧,些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她的双眼。
“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龙文牧沉声问。
刚刚还嬉笑的嘴脸,慕然间多了几分严肃。
“什么声音?少爷你别吓我。”夜阑面色稍稍发白。
“仔细听。”龙文牧凝神说。
夜阑有些被他那严肃的样子震慑到了,细细的静下心来,尽可能捕捉周围微弱的声音。
不听还不要紧,一听真听到了一些奇异的声响。
那种声音几乎弱不可闻,更是隐藏在风声里。
并不是一道两道,而是很多,微弱……又细碎……那是某种刮擦的声音。
就好像是……蛇爬过树梢,无数的蛇鳞刮擦着树干……
龙文牧忽然惊了,从那种疲软的样子,顿时绷紧了身子。
“跑……”他冲着远处的人群大喊。犹如雄狮咆哮。
从未有过如此严肃,声音之大,响彻密林。
那一嗓子同样也震慑了远处的人,在龙文牧面朝的方向有三个人围聚而坐,抬起头望来。
“谁呀?嚷什么嚷?”其中一人悠悠问,尚且没明白龙文牧那一声厉喝意味着什么。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迟疑,异变突起。
那三人背后的雾气滚动,如若狰狞活物。
雾气之中一张血盆大口伸了出来,一口咬下,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那张血口好像是由雾气所化,来得如此突兀,在此之前哪怕是柳长风和方奇这两个妖师也没发现那东西的存在。
巨大的口张开时足有两人之高,两侧是数百颗薄刀般锋利的牙齿,喷涌着血的气味。巨口咬下,轻松撕碎了三个人的身躯,就像咬碎豆腐一样轻巧。
那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巨口之后,跟着冲出雾气的是足有十丈之长的庞大身躯,那是蛇一样的身躯。
妖兽!这是这一瞬间映入每个人脑海的词。
妖兽自雾中而来,身躯修长,遍布着蛇一般的灰白色鳞片。身躯的两侧和尾部生有肉鳍,头似蛇似龙,嘴前尖锐,口中是好几排倒钩的牙齿。
这支队伍里,真正见过妖兽的没有几人。妖兽出现的时候,大多数都呆愣在原地。
妖兽……是妖兽!夜阑俏脸毫无血色,脑海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龙文牧看着那几具残缺的肉身,眉头也已经紧皱起来。
妖兽出现便没有停息,庞大的身躯悬浮于空,虽然无翼,但却能游弋于雾中。
巨大的尾部一扫,砂石飞溅。距离最近的几人惨叫着欲要逃走,可却被直接扫中,轰然巨响,看着那几道身影飞出去,落地之后就没了动静。
妖兽,非凡人之力能抗衡,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说法。
刹那,惨叫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妖兽!这种被世人恐惧的凶兽真的出现了。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妖兽,所以当亲眼看见这庞然大物的那一刻,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象,都在转瞬间被撕碎,剩下的只有刺眼的血色。
惊呼,奔逃。
妖兽俯冲,巨口一张,又是几人被图囵吞下腹中,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肉身被撕裂,骨头被咬碎,那些声音何其刺耳。
柳家护卫纵然有甲胄在身,但是寻常的甲胄岂能抵挡妖兽。
人群大乱,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妖兽毫无阻碍的冲击人群,一转眼间,队伍里就又少了几人。
在妖兽面前,普通人别说反抗了,连逃跑都是奢望。
“少……少爷……妖……妖兽……”夜阑俏脸煞白,话不成声。
“别动!”龙文牧喝道。
夜阑立马就不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妖兽就在不远处肆虐,以妖兽的速度,想逃都逃不掉,夜阑只祈祷妖兽千万别看见自己。
这就是妖兽,比起以前听到的传闻,恐怖了何止千百倍。要不是有龙文牧在边上,丫头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吓晕过去。
法吧,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夜阑撇过脑袋,吐吐舌头。
真是女大十八变,女大不中留,人长大了,懂得说胡话了。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丫头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沧海桑田,人心不古,伤风败俗,痛心疾首啊。
龙文牧懒得跟她们斗嘴,救人要紧。
“我懂一点医术,我帮她看看。”他沉声说。
晴儿咬紧贝齿,怒目而视:“你懂医术又有什么用?整个云轩国的医师都治不好大人。大人的情况并非病症,你就算会医术又有什么用?”
龙文牧深深吸了口气,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表情也变得古井无波:“她的症状不是病症,也不是伤势……我问你,她是不是妖痕出问题了?”
言一出,晴儿忽然就愣住了。
夜阑在一旁探头探脑,显然不明白龙文牧话中之意。
“你……你怎么知道?”晴儿诧异的问。
“少爷,妖痕是?”夜阑低声问。
龙文牧放下千灵雪的手,两条眉毛往中间皱起:“成为妖师要吸收妖兽源石的力量,而这份力量会在人的丹田中刻画出妖痕,妖痕就是一个妖师力量的根源。你们之前需要的药材中有青灵藤,青灵藤在别的地方用处不大,但用在妖师身上时,却是对妖痕有一定效果,所以我就猜她妖痕出了问题。”
两女听得都呆住了。
晴儿完全没想到龙文牧连这种事都猜到了。
看见晴儿的表情,龙文牧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在得知千灵雪身体抱恙的时候他就有这种猜想,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妖痕出了问题……这可就麻烦了……
“你真的能治好大人?”晴儿将信将疑的问。
放在之前她绝不会相信这个偶然遇到的男子有这种本事,可是龙文牧却一眼就看出问题出在妖痕之上。这种本事,至少在晴儿知道的人中,绝对没人能做到。
从遇到这个男人开始,他身上就总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难不成他真有办法救治?
龙文牧正了正脸色,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朝向晴儿:“救人不是不行,不过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黑龙殿是什么势力?”
晴儿脸色稍稍沉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我换一个问题,黑龙殿为什么要找上你们?”龙文牧又问。
晴儿这次的犹豫之色更重,顿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我和大人出来的这段时间,黑龙殿好几次派人来袭击我们。黑龙殿是什么势力,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恐怕大人知道的更多一些。至于他们为什么盯上大人,这种事你最好不要多问,你就算问我也不会说的。有的事,你就算知道了,对你也没好处。”
晴儿的表情有些挣扎,同时又对某些问题守口如瓶。
龙文牧一直盯着她的双眼,晴儿目光的闪躲他也看在眼里。
“黑龙殿是盯上你们身上的某样东西了吧。”龙文牧有些冰冷的说。
晴儿眉头稍稍一动,话到了嘴边,最后又强行咽了回去。
龙文牧心里长长一叹,心说果然。
黑龙殿不可能无缘无故找某人的麻烦,要么是因为千灵雪身份特殊,黑龙殿欲除之,要么就是千灵雪身负什么珍贵之物被盯上了。
随口试探了晴儿一句,看她的神态,应该是后一种无疑了。
果然是因为千灵雪手上有某样东西吸引了那群人。
杀人夺宝,各大势力交错纷争,发生这种事也是再普遍不过的。
“你……能救大人对吧?”晴儿有些委屈的说,“你要是能救大人……大不了……大不了以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龙文牧皮笑肉不笑,心说这刁蛮丫头也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但是自己要她的道歉做什么。
“我尽力而为吧。”他抓抓脑袋,有些无奈的道。
虽说不太想惹火上身,但现在自己这样已经算是惹上麻烦了吧。
如果黑龙殿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人,自己杀了黑龙殿的人,一旦被记恨上,即便跟千灵雪她们划清了关系怕也没用。
反正都一条路走到黑了,瞻前顾后也不是办法。
想到此处,龙文牧也就不再犹豫了。
掀开盖在千灵雪身上的被褥,看着那张在昏睡中依旧有些挣扎的面孔。
姣好的容颜带着一抹无力的苍白,但反倒是这种弱柳扶风的模样更有一种醉人的风情。
红颜祸水呀。
龙文牧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心里默默告罪一声,探出手掌,徐徐覆盖在千灵雪的腹部。
千灵雪身为妖师,身材傲人,腹部平坦,没有一丝赘肉。
而且作为修炼之人的缘故,皮肤紧实又富有弹性,哪怕是隔着衣衫,也让人有些脑袋充血,难以自拔。
“你……你做什么!”晴儿见状,直接红着脸尖叫了起来。
“性命攸关,别出声干扰我。”龙文牧老气横秋的说。
“你不要脸……你……你休要对大人无礼!”晴儿大喊着想要阻止,脸庞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她是看出来了,这货绝对就是个登徒子。他……他居然敢动手动脚!
大人何等尊贵之身,怎容这家伙乱来。
放在平时,若是有陌生男人敢动大人一根手指,那都是一种亵渎。
不过就在以为龙文牧还要做什么无礼举动的时候,龙文牧手掌却就此停住。
掌心覆于千灵雪腹部,感受着玉人的体温。
想必换了别的男人,大概会就此沉沦。
龙文牧犹如老僧坐定,表情淡薄,一丝丝妖力从掌心处涌出。
千灵雪在沉睡中眉头紧皱,口中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嘤咛。
龙文牧似感觉到什么,眼瞳微微收缩,掌中妖力忽然加大。
千灵雪像是在沉睡中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娇躯猛烈抽搐,在她的腹部,忽然涌现出三道不同色泽的光芒。
“你到底在做什么!”晴儿急得大叫。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她绝不可能容忍龙文牧这么胡来。
不知道龙文牧在干什么,但千灵雪的表情分明极为痛苦。
龙文牧在施展什么手段她看不出来,她只知道,若是因此出了什么意外,这个登徒子即便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偿的。
听着千灵雪痛苦的低吟声,晴儿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拽紧,连指甲都刺进了掌心。
这种担忧持续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这期间,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龙文牧处变不惊,一直维持着妖力输出,直到半盏茶之后,那三道光芒在千灵雪身体的上空汇聚。光芒凝儿不散,最终化作三道似实似虚的奇异纹路。
“这是……”夜阑瞪大双眼。
这光芒来自千灵雪的体内,而此刻竟是化为了三道奇异的图案。
每一个图案大约巴掌大小,看起来繁奥无比,而那三道图案都不尽相同,色泽不同,明亮也不同。
其中一道稍显暗淡,宛如夜中烛火,另有一道比第一道明亮许多,就如夜晚的明月,而最为明亮的一道,像是烈阳一样刺眼。
三道图案,全都仿佛蕴含着庞大的力量。哪怕是夜阑这个不是妖师的凡人,这么近距离看着,都能感觉不可自抑的悸动
“这是妖痕!”晴儿惊呼。
她作为妖师,她对妖痕再熟悉不过了。
妖师吸收源石,而源石的力量会在丹田之中形成一道妖痕。妖痕就相当于一个妖师妖力的源泉。
晴儿惊骇的神色写在脸上,妖痕是存在于每个妖师的体内,而这个男的居然有办法将妖痕在体外显现。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这应该不是真正的妖痕,只是妖痕的某种投影。
晴儿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但是这种手段却是头一次见。
龙文牧手掌依旧轻按在千灵雪的腹部,凝眉看着那三道悬浮在千灵雪上方的妖痕。
他的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三道妖痕,就表示千灵雪曾吸收过三颗源石。
千灵雪果然是个地妖师。
妖师之道,每一步都是一个坎。
妖师晋升之道,听上去简单,可是其中的艰辛和危险,只有妖师自己能体会。
十个小妖师里面也许会有一个能晋升为大妖师,而百个大妖师里,却未必能出一个地妖师。
晋升之路危险重重,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是身消道陨的结果。
千灵雪看起来并不像那种驻颜有术的老妖怪,她的年纪应该就和看上去那样并不大。年纪轻轻就能踏入地妖师之列,这种资质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还是其次,龙文牧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三道妖痕中最为明亮的那一道。
那一道妖痕就宛如一轮小太阳,另外两道妖痕虽然也不差,但是跟这一道比起来却相形见绌了。
妖痕的模样,跟吸收的源石有着直接关联。
至少龙文牧很难想象,这一道妖痕究竟是来自什么妖兽。
大妖?大妖力量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难不成是地妖?是某只顶尖地妖?
龙文牧深深皱眉,脑海中忽然浮现浮现出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
奇异的妖痕,非凡的身份,黑龙殿的围追堵截……把这些线索一条条捋在一起,答案好像已经呼之欲出。
莫非千灵雪……
“喂,刁蛮丫头。”龙文牧喊道。
晴儿闻声回过神,面露恶相。谁是刁蛮丫头?要不是情况紧急,她非要好好找这男人算账:“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龙文牧沉着声音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大人的问题,是不是就是出在这道妖痕上?你既然是她的随从,想必她的情况你比其他人更清楚。”
龙文牧看着那道最为明亮的妖痕。
晴儿咬着贝齿,微微点头。
不是不愿意第一时间说出来,只是有的东西,千灵雪曾严厉告诫过她,事关重大,绝不能对外人提及。
说到底,晴儿对龙文牧并不算太了解,也并非绝对的信任。
可是这种时候了,就算为了自家大人,有的事只能坦白。
龙文牧沉沉一叹。
“你叹什么气?大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晴儿焦急的问。
以前千灵雪因为服药的缘故,一直没出现什么大碍。可是这一次情况特殊,晴儿也说不准千灵雪到底怎么样了。
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龙文牧不说话,似在沉思。
盯着那道妖痕,瞳孔慢慢收缩。
因为妖痕上的光晕太过明亮,所以很难察觉。但是只要仔细去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在那道妖痕之上,有着一些明暗不一的痕迹。
正常的妖痕,一道道痕迹相连,浑然一体,整体通透。
但是这一道妖痕上,却好像有着众多的郁结,或者说是像杂质一般的东西。千灵雪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想必这就是原因所在。
龙文牧收回手,没有他妖力的牵引,三道光芒重新回到了千灵雪体内。
情况有些棘手。
龙文牧的医术都是源自于墓之一族,虽然奇异的手法不少,但并非万能。
千灵雪的情况,老实说他也没有完全的解决方法。
妖痕是妖力的源泉,可是妖痕之中怎么会有郁结?
龙文牧思索良久,心情也有些烦躁起来。
“大人到底怎么样了?你到底看出什么了?”晴儿一直在追问。
“死不了。”龙文牧简洁的说。
死不了?晴儿贝齿咬得咯嘣响。
什么叫死不了,半死不活那也叫死不了,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啊?
龙文牧斜眼看她,知道她也是在担心人才这么急躁,便解释道:“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危,不过也不乐观,继续拖延下去情况还会更糟。”
“那……大人她……”
“千灵雪姑娘以前服用的药,药方你有没有?”龙文牧问。
晴儿想了想,点了下头。现成的药方没有,她找出笔墨,很快照着记忆写下一张完整的药方交给龙文牧。
龙文牧接过,看了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挥笔改去几味药,用法用量也皆都有所更改,这才递还给晴儿。
“缺少几味药,你去药铺跑一趟,尽快回来。”
“你把药方改了?”
“以前的药方药性温和,起不了多大用处。想让你家大人早点康复,就赶紧去,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的,一点丫鬟的样子都没有。”龙文牧抠着眼角催促。
晴儿没好气的接过,狠狠一跺脚,瞪了龙文牧一眼,然后转身夺门而出。
都是为了自家大人,晴儿自我安慰。
那个可恶的臭男人,居然把自己当做下人来使唤。要不是关系到大人的安危,她岂会听龙文牧使唤。
心说若是最后治不好人,绝对要那家伙好看。
拿着药方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少爷……千灵雪姑娘情况很严重吗?”屋里没了外人,夜阑才开口问道。
让龙文牧都连连叹气,情况恐怕不是太乐观。
“妖痕是一个妖师的根源,通常妖痕出了问题,这是最麻烦的情况。她的情况是积久成疾,怕是已经维持这种状态几年之久。想要缓解还有可能,但是想要根治……难。”
“连少爷你也不行吗?”夜阑有些担忧。
她知道龙文牧的本事,连他都做不到,说明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徐徐图之吧。”龙文牧无奈的说,“也许慢慢用药效来消磨,会有治好的时候。但若是她继续动用妖力,再和人交手,情况还会恶化。说不定哪一天,就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她了。”
龙文牧说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因为切实感应到了千灵雪如今的状态。
为何会变成眼前这样龙文牧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继续这么积累下去,千灵雪早晚会因为那妖痕,而迎来香消玉殒的那一天。
她的情况应该一直很糟,今天和黑龙殿高手交手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种情况若是无法根治,隐疾终会要了她的命。
所谓红颜薄命,大概就是这样吧。
其实龙文牧心里也有些不忍。
千灵雪这样的女子,风华正茂,姿容绝世,可是偏偏又摇摆于生死之间。
玉有其美,亦有其瑕。
只能说,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这天下之大,又去哪儿寻完美无缺之物。
沉思之间,晴儿很快去而复返,气喘吁吁的冲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包的药材。
龙文牧赶紧咧着笑脸迎上去,“半夜三更还能这么快把药材带回来,千灵雪能有你这么个丫鬟在身边,也是福气。”
晴儿把药材放在桌上,撑着腰恶狠狠的瞪着龙文牧,不算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
脸上又凶恶又通红,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你是知道半夜三更才让我去买药材的对吧!”晴儿眼眶有些发红。
她是直到出了门才察觉到这件事的。
大晚上的,哪还有药铺开门?出门才发现自己被龙文牧摆了一道。
“姑娘气势如虹,那些药铺即便关着门也得为你打开不是。我这人没这样的气势,去了必然要耽误时间。”龙文牧很“诚恳”的解释,对晴儿竖了个拇指。
晴儿差点没扑上去掐死他!
她是足足砸开了六七家药铺的门才把药材给找齐。
在外人看来,她就像是个恶霸,不知道被多少人白眼。倒是这家伙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待在屋子里坐享其成,早知道就把这家伙也一起拖着去。
“少废话,治疗大人先!我们的事,我以后再找你算账!”晴儿冷喝。
自己吃亏的事没闲工夫计较,救人的事才是更要紧的。
龙文牧把药材检查了一遍。
其中好几样都是稀少之物,也真亏这丫头能这么快时间找回来。这姑娘脾气虽然倔强,火气也旺,但办事能力还不差。
检查完之后,龙文牧就开始亲自动手调配起来。
每一样药材的处理方式都不尽相同,或水煮,或蒸煎,或用妖气凝练。
总总手法不一而论,龙文牧似乎对这一切驾轻就熟,动作极为熟练。
处理药材迅速之时,看着他的手就像是蝴蝶振翅一样,翻翻转转,只能看见动作的虚影。
晴儿和夜阑在一旁看着都傻眼了。
晴儿对药理算不得精通,但是能看出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炼出的动作。
千灵雪的情况,一般医师肯定是束手无策的,但是这个人却似乎有办法,加上这些手法,他的医术这么高超吗?
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能斩杀大妖师,还对炼药了如指掌,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晴儿之前是对龙文牧厌恶,但现在却衍生出一种好奇。
这个人有这种本事,按理说不该是默默无闻之辈才对。
但是龙文牧这个名字,她以前确实没有听说过。是化名?又或者是这人其实一直隐世不出,所以外人才不知晓他?
他的能力如果真的出神入化,传扬出去,名声怕早就传遍云轩国了。
越看龙文牧越觉得奇怪。
与此同时,夜阑也盯着龙文牧的每个动作。
她的本事是龙文牧所教,有一些底子在,自然能看得出龙文牧手段的厉害。
晴儿最多看出他的手法熟练,可夜阑却知道这些手法的精妙在何处。
龙文牧以前虽然教导她很多东西,可那都是在演示和教导的基础上,这几年里,龙文牧自己独自全力炼药还是第一次。
夜阑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似乎龙文牧的每个动作,她都能从中有所感悟,一时间竟神游世外。
屋子里药香弥漫,整晚时间,三人都不眠不休。
出自龙文牧之手的药液一碗一碗的被熬制出来,由晴儿亲自给千灵雪喂下。
第二天清早,天色已经大亮。
窗外的街道也重新变得人声鼎沸。
新的一天开始,大街小巷人潮涌动。
客栈的小屋里,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停驻在千灵雪的面庞上。
白皙的皮肤泛着红润,和昨夜的苍白已经截然不同。
屋内还有没有散尽的药香,窗外鸟语,一切都显得清幽雅静。
千灵雪的修长睫毛轻轻抖动,眼眸慢慢张开。
屋子里宁静无声,有淡淡的香味弥漫着。
“我这是……”千灵雪看着屋顶。
手臂支撑着身子,徐徐坐起来。
她还隐约记得之前的事,自己好像是因为强行出手的缘故,妖痕又发作而晕倒了。
自己这是昏睡了多久了?
窗外的和风吹拂进来,托起她的发梢。
一只手臂环在脑后,一只手臂朝上举起,目光有些迷离。
细腰轻轻拉撑,饱满的胸脯随之微微上挺,不由自主抻了个懒腰。
这次醒来,身体出乎意料的舒坦,上次有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朝旁边看去,发现一地都是药罐。
再一看,在桌子边,趴着两个女子。
她一眼就认出了晴儿,另外一个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好像是之前碰到的那个男子身边的丫头。
两个人都趴在桌子上,显然是睡着了。
千灵雪淡淡一笑,并没有叫醒她们。
看到这屋子的现状时候,她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候,房门忽然在吱呀一声中打开了,龙文牧端着药罐走进来。
“姑娘醒了?”他很坦然的打招呼。
千灵雪徐徐点头,用一种有些诧异的目光望着他。
被那声音惊扰,晴儿也随之醒了过来。
见到千灵雪苏醒后喜出望外:“大人你醒了!”
一个箭步就冲到床边:“大人你感觉怎么样?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感觉比以前还要舒坦一些。”千灵雪说。
晴儿重重呼出一口气,瘫软的坐在床边,此刻还有些睡眼惺忪。
见龙文牧在一旁咧着嘴,便撇着嘴冷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晴儿,不得无礼。”千灵雪喝止住她。
晴儿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她本来还想等自家大人醒了之后再好好收拾那家伙一顿,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虽然那家伙又恶毒又可恨又无礼又是个登徒子,但是毕竟他救了人。
看见千灵雪没事,晴儿也懒得再计较了。
“晴儿,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千灵雪察言观色,知道在自己昏睡的期间恐怕是发生了不少事。
晴儿斜眼瞄了瞄龙文牧,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向千灵雪说了一遍。
当听说是龙文牧改了药方,亲自熬的药,连她都诧异不已。
她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自己的那副药方还是专门寻来高人所开具的。
那种药方,常人哪有能力改动。更别说是感觉到自己身体比以前还要轻快许多,说明他的药方比之前的药方还要有用。连千灵雪都有些不敢相信。
看见千灵雪神态怪异,晴儿皱着眉:“大人,是不是感觉哪儿不舒服。这家伙乱改药方,要是大人感觉不舒服,我现在就收拾他。”
千灵雪连忙制止她:“晴儿,别胡说,我感觉好多了,这次都是多亏了龙公子相救……不过,我很好奇,在我听闻过的人里面,并没有龙公子这样的人。不知道龙公子,你究竟是何方高人?”
高人?龙文牧一听就乐了。
自从走出狼山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以高人来称呼自己。
被人称呼为高人,要说一点虚荣心都没有那是假的。
不过也无可厚非,狼山上的炼药术毕竟是从古老年代就传承下来。墓之一族世世代代和妖兽共舞,传承下来的技术不管是治疗疾病伤痛,又或者是对付妖兽,必然是有奇效的,否则也而不可能作为墓之一族生存的手段之一。
别的不说,龙文牧相信,墓之一族炼药方面的技术若是拿出来,足以让那些冠以“名医”之称的人都黯然失色。
那些在与妖兽不断的争斗中千锤百炼的技术,放在别的地方,确实是有些惊艳了,被千灵雪误以为是“高人”也情理之中。
“不过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擅长罢了。”龙文牧老沉的说。
千灵雪细细打量他,这个男人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是说话做事都有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稳健。
一个人性情如何,其实与年纪关系并不太大,只与其经历过的事走过的路有关。
有能斩杀大妖师,又有这般出色的炼药术,在千灵雪看来,他的身上就好像始终蒙着一层让人难以看清的薄纱一样。
顿了顿又开口:“我很好奇,龙公子是何方人士。”
“偏远小城,不值一提。”龙文牧笑着回答。
来自何处,他并没有打算告诉旁人。
跟千灵雪之间其实谈不上多熟,只不过是出于出手相助这种程度上。
千灵雪一双柳叶眉轻轻挑起,眼帘微微眯着,目光似乎有点锐利。
龙文牧心里稍微有些不安,其实这种感觉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有点不太想面对千灵雪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这个女子和其她那些女子可不一样,外表冷艳,而心思却极为缜密,千灵雪那种敏锐的观察力,龙文牧可是切实体会过的。
当初千灵雪一语道破龙文牧善用兵器之事,就足见一斑。
“你……来自狼山对不对?”
千灵雪的一句话,让龙文牧脑海里犹如五雷轰顶。
龙文牧也好,夜阑也好,脸色都不由一变。
她刚刚说……狼山?
“狼山?我以前好像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姑娘怎么会觉得我来自这个地方?”龙文牧装模作样的一副深思熟虑的脸。
表明很坦然,心里却已经大乱。
知道他来自狼山的人,只有夜阑一个而已。
千灵雪怎么会看出来的?
“你的妖力让我觉得很奇怪。”千灵雪的下一句话让龙文牧更加心惊,“你应该不是妖师吧?”
龙文牧心里天塌地陷,千灵雪的两句话,差不多就把他的老底都给掀出来了。
千灵雪见他不开口,便接着说:“其实你之前和人交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的气息有些奇怪,你的妖力与寻常妖师不同,而且我在你身上没有感觉到妖痕的力量。所以我就在想,你该不会不是妖师吧。”
千灵雪身为地妖师,那感应力也是非凡的。
但是能感应到这种地步,还是有些超乎了龙文牧的意料。
龙文牧强制平静:“不是妖师却有妖力,世上竟有如此奇人?”
“有没有,我也不敢肯定。”千灵雪说,“只是以前曾经偶然听过一些传闻,听说狼山上曾有一族的人,不是妖师亦能动用妖力。”
龙文牧表现的诧异无比:“有这种人?这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千灵雪自始至终盯着他的眼睛:“我还为此翻阅过古籍,根据古籍记载,这一族的人,被唤作‘墓之一族’。”
她自始至终注视着龙文牧的神态变化。
“墓之一族?奇怪的名字。”龙文牧眼皮跳了跳。
“你真不知道?”千灵雪问。
“不知道,闻所未闻。”龙文牧很坚定的摇头。
千灵雪和他对视了足足两息,最终才收回目光。
龙文牧心头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开口道:“姑娘应该是听过不少奇闻异事,不过所谓的奇闻异事不过民间闲人编造的故事,没必要较真。”
“是我较真了吗?就当是这样吧。”千灵雪似乎没了再追问的意思了。
房间之中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除此之外,姑娘只是暂时醒来了,状况还没能稳定。为姑娘着想,至少近期不宜动用妖力,药也不要中断。”龙文牧岔开话题。
之前晴儿向千灵雪诉说的时候也给千灵雪看过药方,千灵雪自然是知道上面很多调配方法都需要特别的手法。
她和晴儿对医药并不精通,这种事只能劳烦龙文牧来做了。
“龙公子此番相救,我宁记在心,以后若是有机会,自会报答你。之后的药,我还想麻烦公子一番。”
“应该的,应该的。”
美人相求,换了任何男子怕都不会拒绝,龙文牧也毫不含糊就答应了下来。
一番寒暄,龙文牧带着夜阑回去歇息了,屋里只留下千灵雪和晴儿两人。
沉寂了半晌,晴儿才出声打破了平静。
“大人,之前你说这家伙是狼山来的?”
千灵雪微微皱眉,似在沉思:“只是一个猜想。”
“那大人,狼山是什么地方?还有你说的那个墓之一族又是什么?”晴儿好奇的问。
“狼山是云轩国南境的一处山脉,是妖兽聚集的地方。不过在三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座山脉都化为了死地,生活在那里的妖兽和那一族的人,也都一夜全死了。”
晴儿“啊”了一声:“全都死了?”
千灵雪微微颔首:“你应该知道三年前的那场兽潮吧,那场兽潮也是以狼山为中心出现的。”
“兽潮?难不成狼山那里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天灾吧?”晴儿凝重的问。
千灵雪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并不是天灾。”她眼帘微微垂下,带上了一抹有些沉重的阴影。
“不是天灾吗?那怎么会引发兽潮?”
千灵雪并没有抬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其实……在那场兽潮之后我也曾接到命令,亲自去狼山调查过。”
“大人你去过狼山?那里怎么样了?”
“狼山之上,生灵不存,方圆千里之地,皆化为死域。”千灵雪语气低沉,“因为我亲眼见过那个场面,我能肯定那并不是天灾。狼山会变成那副模样,是因为某个强大的存在曾造访过那里。”
晴儿惊讶不已:“强大的存在导致兽潮?难不成是妖兽?可是能导致兽潮的妖兽……该不会是地妖?”
千灵雪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是地妖,地妖还没有那样的能力……曾经降临在狼山的,恐怕是地妖之上的存在。”
晴儿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千灵雪没有明说,可是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不是地妖,而是地妖之上的存在。在地妖之上,也只有可能是……
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
那样的存在……那样的存在怎么可能降临云轩国?那样的存在,明明是在……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晴儿的头顶,晴儿也立马回过了神。
千灵雪望着她,淡淡一笑:“在瞎想什么呢?我虽然那么说,但终究只是一个推测罢了,毕竟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东西。而且,纵然是天塌了,也轮不到你这丫头片子来担心,自有人去操心这些事。”
“可是大人……”
“好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千灵雪扭头望向窗外,伸手捋过修长的鬓发,“这些事,其实皇室早就知道了,当年狼山上发生的事一直是作为机密。我今天对你说的,你不可对外人提起。”
晴儿弱弱的点了点头,答了声“是”。
“大人,那个叫龙文牧的家伙该怎么办?药还需要他来调配,难不成我们这次要带他一起回去?”
千灵雪思索着,有些出神的看着在窗沿上跳动的斑驳的树影:“是啊,他该怎么办呢?今天真的是我多虑了吗……如果他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岂不是说他是在灭顶之灾中活下来的人吗?”
“大人,你还在想那件事?他怎么可能是狼山上的人?若真有那种存在降临狼山,狼山上怎么会有活口。就算有幸存的人,也绝不是他那种人。”晴儿气鼓鼓的道。
“嗯,也对。”千灵雪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仔细想想,自己的猜想也未免太过天真了,“至于他……我们这次出来,不是正好为了那件事要寻杰出之人吗?稍微问一问他的意愿吧,如果他愿意,就带他一起回去吧。”
“大人啊,你怎么总为那小子着想?我们这次要寻厉害的后补人手,我承认那家伙有点实力,能够斩杀大妖师。但就只是这种程度,在那场大比的时候连后补都算不上,大人你忘了,几个月后的那场大比有多重要。”
千灵雪闻言也是一叹:“也是,确实弱了些,要是他能再强一些就好了……如果是他,也许能做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吧。”
长长的叹息声,透过窗沿,飘向遥远的空中。
……
龙文牧带着夜阑回屋,丫头一夜都在忙碌,只是清晨才浅睡了片刻,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了。
“少爷,你说那个叫千灵雪的姑娘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吗?”夜阑困倦的同时,又有些担心的问。
龙文牧的身份若是暴露,对他们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察觉,她说那些话,只是想试探我而已。”龙文牧镇定自若的道。
夜阑还是将信将疑,龙文牧将她安置回屋之后,一个人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关好门,才吐出一口浊气。
女人果然是可怕,千灵雪当时的那番说辞,并不是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只是为了看他的反应而已。
若是那时候他回答的话稍有迟疑,没准就暴露了。
哎,多好的姑娘,却是一朵必须要提防的带刺的花。
把多余的想法抛诸脑后,龙文牧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客栈。
清早的街道人头攒动,龙文牧则是混迹在人群里,绕了一个大圈之后来到了昨夜交战的地方。
昨晚黑龙殿来袭,毁了一座客栈,此刻不少人都围在客栈旁边,对着那片废墟指指点点。
龙文牧还在人群里看见了好几个穿兵服的人,这些人应该都是老康城的甲士。
一个看来有些苍老的人正在对着一个甲士哭诉,那人分明是客栈的掌柜。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龙文牧无奈的叹气摇头。
龙文牧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昨夜在此和黑龙殿的人交战,他动用了啸狮刀。
啸狮刀是柳家方奇的武器,若是被有心人看见,指不定会有什么消息传回柳家的耳中。
龙文牧在客栈废墟周围转悠了将近半个时辰,没察觉到异常,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昨夜动静虽然挺大,但毕竟是在夜晚,真正目睹到的人并不多。
又转悠了一阵,确定没有什么遗漏,龙文牧这才准备返回。
而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人群忽然变得喧哗起来。
龙文牧扭头望去,只见十几匹快马朝着废墟这边飞快的奔来。
“喂,快看,是虞家的人来了!”有人喊道。
十几个来人中,为首的是三个年轻公子,身后跟的全是老康城的甲士。
虞家……龙文牧心念微动。
在刚来老康城的时候,他就听过有关虞家的事。
虞家是老康城第一世家,是这座城中独一无二的霸主。
而虞家的家主同时也是老康城的城主。
“挡道的人,都给我让开!”十几个甲士蜂拥而至,强硬的驱散人群,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三个为首的年轻男子穿过人群,拉扯缰绳停在了坍塌的客栈废墟前。
龙文牧本来打算离开的,但此刻却是挤在人堆里,透过人群的缝隙朝那几人看去。
只听见三个带头之人其中之一开口道。
“大哥,此处便是昨夜交手的痕迹了,看这痕迹,怕是我老康城来了不得了的妖师了。”
另外一个男子点了点头,有些凝重的望着坍塌的客栈:“看这交手的痕迹,至少是大妖师所为。城里来了大妖师,这件事必须得通知父亲。”
第三个人去客栈掌柜前询问了一番过来:“大哥,据那人交代,昨夜在此交手的是一男一女与另外三个黑衣人。一个黑衣人昨夜死了,其余的人不知所踪。不过根据城门守卫那边回报,剩下两个黑衣人也许是逃出城了,至于那一男一女,很大可能还留在城中。”
“黑衣人还有一男一女?”之前的男子沉思了片刻,“让人去查查看这些人的身份,但愿对我老康城没有敌意,若是有敌意,只能让父亲亲自出手了。”
“嗯,我知道了。”男子之一道,“这件事就让老四去办好了,反正那臭小子平日里好吃懒做,总得给他早点事情做,否则除了会丢我虞家的脸,其余的事一样不会。”
说到此时,三个人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都忍俊不禁起来。
其中一个男子忽然回过神:“诶,话说老四哪儿去了?那个兔崽子,让他跟着出来,怎么一转眼就看不见人了。找到他,我非打断他的腿。”
三个男子视线在人群里打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而同时,龙文牧已经悄然离开了人群。
虞家是老康城第一世家,昨夜发生这么大的事,惊动他们也是无可避免的。
只是龙文牧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若是虞家真的全力追查此事,说不定会追查到他们头上,毕竟他们人现在还在老康城里。
虽然他们对虞家没有敌意,可虞家是不是对他们友善那可说不准。
看样子,老康城这个地方也不能久留了。
千灵雪需要一段时间调养,而取回天狼弓也还需要一阵子。
龙文牧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到把天狼弓取回来,就差不多该动身了。
至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看看能不能从千灵雪身上寻到一些线索。
正在往回走,途径一间酒楼的时候。
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那分明是瓷器碎落一地的声音。
龙文牧刚刚途径酒楼的门口,忽然有道身影从门内窜出,一股酒臭味迎面而来。龙文牧刚刚抬头,便见到个男子提着酒壶朝自己撞来。
男子不过二十左右,满脸通红,目光迷离,嘴里喷吐酒气,脚下也颓软无力,一看就是酩酊大醉的样子。
大清早还有人烂醉如泥?
龙文牧惊奇的同时,那男子已经迎面撞在他身上。
“红颜知己……红颜枯骨……女人啊,都是女人惹的祸啊……”男子口齿不清,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中的酒壶当啷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龙文牧微微皱眉,朝后退了一步。
本想甩开他,结果谁知道那男子也跟进一步,一把揪住他的胳膊。
“诶?你是谁?你也是来陪本少喝酒的?”男子醉醺醺的抬头望来。
醉酒之人,神志不清,龙文牧不是很想招惹。
手臂上轻轻一震,本想挣脱他,可谁知道这醉酒男子的臂力居然不小。抓着龙文牧的胳膊,连龙文牧都没有第一时间挣开。
嗯?这力气……好像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吧?
醉酒男子有些出神,突然咦了一声。
“你刚刚想挣脱我?你是妖师?”他盯着龙文牧的眼睛,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迎面凑了上来。
龙文牧身体往后仰,好让那呛人的酒气不至于熏得自己难受。
“你在躲着我?”男子忽然有些变了脸色,语气中也严厉了几分,“你们一个个都瞧不起我……我做错什么了!”
他突然大吼。
清早醉酒,这人必然有心事。借着酒醉之余,大为发泄心头的不满。
这种无妄之灾降临到自己身上,龙文牧心里也有点不忿。
“呔,那个小子,你是哪儿的人?本少在老康城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就没见过你?说……你是不是也是来给我难堪的?”醉酒男子嗓音有些尖锐,忽然双手朝前,浑身骤然金光大放。
路边的行人惊叫着朝四周散开,龙文牧也暗暗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这个喝醉之人竟然忽然动手了,而且……他散发出的是妖气!
这男子果真是妖师?
呃……小妖师?
男子的气息分明是属于小妖师的范畴,金光在周身凝聚,一个鱼跃朝龙文牧扑来。
两人相距之近,龙文牧躲无可躲。
今天出门绝对是没看黄历,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醉酒的男子?
龙文牧朝后跳出,不得已只能一拳朝着男子面庞印去。
这一拳按理说震退一个小妖师绰绰有余,可是哪知道这一拳落在男子周身的那层金光上,只是砸出了一圈涟漪,而男子本人毫发无伤。
嗯?龙文牧有些惊讶的借势朝后避开,落地后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拳头。
如果可能,他不想和这醉汉动手,既然迫不得已出手,就想一击将其制服。这醉酒之人修为明明不高,可是哪曾想这男子竟然这么轻易承受了他一拳。
龙文牧再细细一看,心里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男子周身金光聚而不散,那并不是单纯的把妖力聚集。而是那层金光化作了一个圆罩将男子罩在了其中,而那罩子上有着规则的纹路。非要说的话,这个模样就像是……乌龟壳!
龙文牧相信自己没看错,那金色透明罩子上的纹路,那岂不就是乌龟壳上的纹路。
这不是单纯的妖力凝聚,应该是某种特殊的能力,而且是极为强大的防御之力,所以龙文牧那一拳才丝毫没有建树。
在金光笼罩下的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催动妖力的缘故,体内的酒气也散了大半,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这乌龟壳倒是挺有趣的。”龙文牧开口道。
男子恢复了些神志,再看看自己和龙文牧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自觉的倒退两步:“你……你是谁?”
酒意刚醒,立马意识到不好,自己这怕是又醉酒闯祸了。男子脑海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我……我不管你是谁,你不要再过来了啊!我警告你,你别觉得我是好欺负的!”男子故作强硬的喊。
龙文牧心里哂笑,这家伙醉酒时候倒是蛮横,酒一醒就变得这么畏首畏尾,分明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刚刚兄台为了喝酒助兴,就找我切磋一二,兄台莫不是酒醒就忘了吧?”龙文牧镇定的道。
“我找你切磋?”男子将信将疑,醉酒时候的事自然是想不起来什么了。
“兄台找我切磋,我略输你半分,现在看你酒也醒了,到此为止可好?”龙文牧提议。
男子微微愣神,脸色隐隐有些发红,轻咳两声:“咳咳,你小子好像还有点自知之明。好吧,那本少大人有大量,今天放你一马。”
龙文牧轻轻翘了翘嘴角,再不多说什么。
本来是打算就这么离去的,可前脚刚动,身后就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
回头一望,奔来的是之前在废墟前看见的那一队虞家的人,为首的三个年轻男子皆在。
骏马嘶鸣,扬起一片飞灰,便在他们刚刚交手之处停稳。
龙文牧此刻已经混进人群,那队人马分明不是冲着他来的,那三个为首之人来了就将之前的醉酒男子团团围住。
醉酒男子望着来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们怎么来了?”
三个男子中的一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臭小子,有你这么跟几位大哥说话的吗?”
龙文牧混在人群里默默聆听,刚刚和自己交手的那人也是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