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康所在的西之丸,政宗看时间尚早便顺道去拜见丰臣秀赖,只是他没见到秀赖本人,而是大野治长代为接见,政宗跟对方客套几句便告辞了。
回伊达的屋敷途中,忽听得有人嚷道:「啊!那个是——」
另一个声音呵斥道:「别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
政宗循声望过去,「清正、正则。」
「南部家的事我听说了,你胆子真大。家康竟然没有处罚你?」清正ga0不明白,对於政宗的胡作非为,家康竟然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被他扣在身边当跑腿,看样子有一段时间不能归国。」
「不过家康对你的确是宽容。」
孙市觉得政宗这郁闷的样子还真有点可ai,「这小鬼还是有点失算了,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一点事都没有。」
清正这才注意到孙市,讶道:「孙市你现在侍奉伊达家?」
「我在这小子家养老,便帮他做点杂活当报答。」
「养老?想不到战国第一佣兵也会说这种软弱的话。」
「反正天下太平的日子到了,也是我该休业的时候。你们知道宁宁在哪儿吗?看样子她没有跟秀赖他们在一起。」
清正落寞道:「宁宁大人在秀吉大人si後不久便离开丰臣家了,说是不想触景伤情,谁也不晓得她在哪儿。话说你们刚去拜见秀赖大人了?有见到本人吗?」
政宗摇头:「是大野治长代为接见。」
「又是那个大野治长!」正则忿然跺脚,「那家伙仗着自己是淀夫人的亲信便趾高气扬地控制一切!」
清正亦一脸不满,「以你的身份,怎麽说也轮不到他来敷衍你。」
「那家伙根本b不上三——」正则忽然把话打住。
清正横他一眼,叹道:「你这笨蛋再这样口不择言,早晚是要吃亏的。」
政宗知道正则想提的是三成,只当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难得见面,要不要到我家作客?」
「免了,我可不想被你的热汤再烫一次嘴唇。而且我们正要给宗茂夫妇饯行,要不你们也一起来吧,我记得你跟宗茂关系也挺好的。」
「嗯,我也很久没见过宗茂那家伙了。」政宗点点头,跟上他们,「立花的领地保得住吗?」
「保不住,被除封了。」
政宗也为立花感到可惜,「不过人活着便好,以他的能力,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来到相约见面的地方,宗茂和誾千代已经在候着,誾千代道:「明明是清正你约我们来,结果自己却迟到了。」
「抱歉,路上遇到政宗,聊了一会。」
「哦?眼罩小鬼。」誾千代看到政宗有些意外,随口一问:「那个跟你形影不离的眼镜男呢?」
「他留在领地帮我处理筑城的事。」政宗有些纳闷,他明明跟宗茂同岁,但别人却总喜欢拿他当小孩。
「终於长大,不用大人看顾了。」誾千代忽然掩住嘴,眼眶sh润微红。
「怎麽了?」
宗茂代答道:「她想起了一个像小狗一样的男孩。那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惜在关原战si了。让你们见笑,最近誾千代特别脆弱。」
誾千代立即反驳:「立花是不会脆弱的!」
清正注意到誾千代端丽的容颜消瘦了不少,声音也有些嘶哑,担忧道:「誾千代你生病了吗?」
「一点感冒而已。」
政宗道:「我带了些药备用过来,是特别调制的药,吃了很快见效,就是b较苦,我明天让人拿给你们吧。」
誾千代推拒道:「不用,这点小病吃普通的药便好。」
宗茂笑了笑,「她怕苦。」
誾千代嗔道:「你这家伙不要胡说!」
「原来西国nv丈夫誾千代也会像普通nv孩一样怕苦。」政宗以前从未看过誾千代流露出这般小nv儿娇态,不禁啧啧称奇。
清正问道:「今後你们有什麽打算?」
宗茂依旧悠然自若,并没有因除封一事而显得意志消沉,「就当个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以你优秀的能力,一定会有大名邀请你仕官的。」清正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有什麽困难,尽管来找我吧。」
「嗯,我不会放弃的……。」宗茂的目光犹如岩石般坚韧沉实,「我一定会复兴立花家。」
听到他这句话,政宗真正放心下来,「你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想不到也有这样激情的时候。」
「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绝对不能放弃!」宗茂握住誾千代的手,坚定道。
「你……」誾千代双颊如霞,想ch0u开手,无奈宗茂握得很用力,她怎样也ch0u不开。
孙市掩面道:「我看不下去了!」
正则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孙市看得不是滋味,但又忍不住好奇:「有妻子究竟是什麽感觉?」
宗茂温柔的目光看向誾千代,「就是入睡之前、醒来之後,看到她在你身边,你会觉得很踏实满足。」
孙市像是抓住了什麽,但又什麽都没找住;瞥见政宗连喝了好几杯酒後,便被对方转移了注意力:「小少爷你别喝那麽多,醉了别指望我会送你回去!」
政宗完完全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而他怀疑政宗发酒疯是会挑对象的,跟清正他们一起的时候还没有显露一丝醉态,但在回去的路上只剩他俩的时候,政宗却是各种折腾他,好不容易终於把人拖回来,他冷不防被政宗一拳揍倒在榻上,而政宗自己也失去平衡,顺势倒下来压住他。
政宗趴在他身上喃喃唤着:「小十郎……」
孙市r0u着刚才被他打过的脸颊,痛得声音也有些走调:「你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
政宗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後似乎终於认清他不是小十郎,便发起脾气去掐他脖子。
为了保命,他赶紧道:「政宗大人,你没错,我是小十郎!我是小十郎!」
政宗听了果然安分下来,主动抱住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是你的话真的太好了,我很想你……」
「嗯……」孙市有些不知所措,下一刻政宗的举动更是令他的脑海陷入一片空白。
——政宗凑上来,轻轻吻住了他。
时间彷佛在二人唇瓣相贴的瞬间凝固住,孙市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与很多漂亮的nv子也有过这样亲近、甚至更亲近的时候,可他从未像现在一般,眷恋着唇间的这点暖意,暗暗奢盼这一刻无限延长。
不知过了多久,政宗似乎已经睡了过去,微烫的呼x1拂到他的脖子上,像极夏日的风,令人燥热难耐。
「小少爷……」
「嗯……」政宗动了动脑袋,在调整舒适的睡姿。
孙市伸出手,却无端胆怯起来。他能俐落扣下板机取人x命的手,踌躇了许久,才敢0上政宗的脑袋;政宗的发丝出奇地柔软,软得他的心也似要化成一滩水。
「入睡之前、醒来之後,看到她在你身边,你会觉得很踏实满足。」孙市想着宗茂的话,「有妻子便是这种感觉吗……」
第二天早上,孙市是被睡得不安分的政宗一脚踢醒的。
这个连秀吉、家康都忌惮三分的独眼龙,睡着了,敛去锋芒,看起来是那麽温驯无害,彷佛还是初见时那个稚neng娇气的少年。
他轻轻把手按在对方的颈动脉上,「大意了啊,小少爷。」
政宗睁开眼,目光宛如冬日寒潭般凛冽,「别开这种玩笑。」他猛然坐起来,孙市回避不及,鼻梁狠狠与政宗的额头撞在一块。
孙市捂着鼻子退开,「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政宗按住有些发晕的脑袋,「笨蛋!我才不是被吓着。只是身为大名,除妻妾以外,不管何时何地,也不该横卧於人前。」
「你在胡说八道什麽?是没睡醒还是刚才那一下把你撞傻了?」孙市r0u了几下鼻孔,确定没有流血才放下心。
「哼,夏虫不可语冰,说了你这笨蛋也不会懂。」
「是、是、是。」孙市懒得与他争辩。「不过身为大名,除了不该横卧於人前,也不该於人前放浪形骸。」
「多谢教导。」政宗打了个呵欠,宿醉的他觉得浑身难受,犹如被陶空所有力气一般。他推了推同样有些jg神不济的孙市,「你怎麽会睡在我的房间里?」
「为了照顾你这个醉汉,不小心睡着了。」
政宗很惊奇:「你也会照顾人?」
孙市朝他张开双臂,「要不要到我怀里让我再照顾你一次?」
政宗当x就是一拳,「谢谢款待。」
他这一拳很用力,孙市以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真是个残暴的家伙……」
政宗浑浑噩噩过了一个上午,当他想起要给誾千代送药的时候已经迟了。「还想让宗茂压着誾千代,b她喝完药再走哩。」
孙市笑叹道:「送个药也不安好心。」
政宗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算了,以後还是有机会的。」
政宗在江户再次见到忠辉。
忠辉与其家老大久保长安登门拜访。长安对政宗很热情,明显对政宗的ai好下过一番苦功,投其所好送了他几件jg致的舶来品和极为难得烟草、字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政宗亦不禁有些叹服:「你倒是厉害,连唐天竺名书法家的字帖也能弄到手。」长安尚来不及谦虚两句,政宗便在他们面前把字画一撕为二。
「你……」忠辉张口结舌,没想到政宗敢如此无礼。
孙市只是想到:「这东西很值钱的吧……」
长安亦很吃惊,连忙问道:「政宗大人,不知这张字帖有何不妥?」
「没有。」政宗若无其事把那两截字帖重新卷起来,一半放回锦盒里,另一半放到自己身旁,「我的家臣片仓备中守亦对唐天竺的书法很感兴趣,所以我便把半张字帖赏给他。」
「你怎麽不把整张字帖赏他?」
政宗耸肩道:「我自是会用我的方式去对待我的家臣。」
忠辉ch0u了ch0u嘴角,不想再跟他说话,负气似的伸手胡乱转动着面前一个球状的模型,他这举动立即g起了政宗的兴趣:「这是什麽东西?」
长安答道:「这是地球仪,上面绘画了世界上每个国家的所在。」
「世界?这些是南蛮的文字吧?」政宗好奇看着地球仪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陌生文字:「那麽日本在哪儿?」
长安对地球仪上世界各地的所在已了然於x,随便一找便指了出来,「在这儿。」
政宗冲口说道:「好小!」世界之广大,令他不禁汗颜。他想得到的「天下」,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角落。他们在这狭小的国度自相残杀了那麽多年,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或许已经走出很远、很远。
「这世界远b我们所知所见更远、更广才对!」忠辉手指着地球仪上某几处海洋区域,眼中洋溢着自信和的光芒:「这些地方或许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着很多未知的新大陆,我将来一定会把它们找出来!」
政宗由衷赞道:「不愧是家康殿下的六公子,真不简单。」
忠辉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出乎他意料,一想到这个男孩将会成为五郎八姬的夫婿,政宗实在很期待一个结合了德川和伊达血脉的孩子出生。
「你不用奉承我,我说了我不想当你的nv婿。」
坐在角落偷偷拿起葫芦喝酒的孙市听到忠辉这话立即被呛着,咳得眼泪也出来了。
政宗回头横了孙市一眼:「你给我注意点!」
孙市连忙清了清喉咙,正襟危坐:「是!」
「只有你这种目光短浅的乡下大名,才会为争夺眼前一点小土地而失去成为百万石大名的资格。」
长安道:「公子,政宗大人不过是不要家康大人不愿给的东西而已。政宗大人与公子你一般,都是新时代的掌舵人。」
政宗又是警惕又是好奇:「长安你这话是要把家康殿下置於何地?」
长安正了正衣领,以额触地,慎重向他行了一礼,「家康大人偏袒三蒲按针等红毛人,将来恐怕会给我国带来灾难。」
「这话怎麽说?」
「如今世界分为南蛮人与红毛人两派,他们彼此交恶、竞争,而西班牙拥有着无敌舰队,其大pa0的威力非常惊人。万一家康大人偏袒红毛人的行径让他们误会我们是红毛人的属国就大大不妙了,所以我们必须有人与南蛮人交好。」
「你想把忠辉培养成这样一个角se?」
「正是。」
忠辉踌躇满志:「我将来定要出海拜访西班牙!」
长安点头赞许:「此志公子绝不可忘。」
政宗诧道:「如此一来,忠辉的立场岂不是非常微妙?」
长安对於他的反应很满意,「唯有由忠辉公子掌管我国的南蛮势力,才能避免天下因南蛮、红毛之争陷於动荡。」
「我倒不认为那些异国人有那麽大的能耐可以在我们的地方兴风作浪。」
「南蛮已在我国紮根数十年之久,不少大名和平民都受南蛮传教士影响而成为吉利支丹。只要他们进驻大坂说服秀赖起义,再集结那些因关原之役而失去领地或主家的浪人……」
政宗打断他:「公然谈论兴兵作乱之事,你不要命了吗?」心下也有些震惊,利用异国势力的对立挑起战事,听起来是异想天开,但亦并非不可行——长安这样的心思已完全越了身为人臣的本分,他不相信家康会看不出来,而家康竟容得下这样的人在身边?
长安捋了捋胡子,「政宗大人,成大事者都是胆识过人之辈。」
政宗置之一笑,「你这个自吹自擂的家伙。」
「我乃猿乐师出生,自吹自擂是我从小练就而来的本领。」
「你本来不是出身於大久保氏?」
「我本姓大藏,曾是信玄公的猿乐役者,有幸被信玄公拔擢为武士。後来武田氏灭亡,我辗转投靠了忠邻大人,也跟他改姓大久保。」
「如果你的本领只是自吹自擂,那麽你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猿乐师吧。」
长安挪着身子凑近政宗,政宗不喜欢他身上那gu混合着酒、金属和脂粉的味道,像是什麽东西在腐烂、发臭,本能地屏了屏息。这个瘦弱的老者一双眼睛透着jg明,彷佛事事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政宗对他实在生不出好感。
长安放慢了语速:「我的另一项本领,便是能看到地底下的h、金。」
政宗终於明白家康为什麽能容得下这个人。
「喂!」忠辉不明白他们言外之意,心里惦记的是另外一件事,「伊达政宗,上次的事……对不起……」
「上次……」政宗想起来了,手无意地拨了拨眼罩的带绳子,「我可没空跟小孩子斤斤计较。」
「你别得寸进尺!」
「反正我已经忘记了,这次便当是我们初次见面吧。」政宗不再理会长安。「本来我也有准备东西送给辉忠大人你,只是忠辉大人你是非凡之人,那些东西你一定看不上眼。既然是这样——」他夺下孙市腰间盛酒的葫芦递给忠辉,「只好请你收下这个。」
「葫芦?」忠辉不懂他的意思,糊里糊涂把东西接了过去,「堂堂大名,这种寒酸的东西你也送得出手?」
政宗一脸高深莫测:「葫芦生马是没听过吗?」
「这种事怎麽可能发生?」
「那你拿回去好好参详,我明天告诉你答案。」
送走了忠辉,孙市对政宗道:「你这样戏弄你未来nv婿真的好吗?」
「我没有。」
「难道葫芦真能生出小马?」
「当然。」
「算了……不过政、宗、大、人,那个会生马的葫芦好像是我的。」
政宗转着地球仪,随手指了指长安献给他的其他礼物,「这些东西你去挑一件走吧。」
孙市一手按住地球仪,「拿别人给你的东西来打发我,你是有多抠门?」
政宗有些无赖地拿出自己身上的烟杆和烟袋,「我也没有别的好东西可以赏你。」
「这个就很好。」孙市拿走了他的烟袋。
政宗想收回手已来不及,悻悻道:「你又不ch0u烟,拿我的烟草做什麽?」
孙市笑着把那袋烟草揣入怀中,「小少爷,送人得送你自己上心的东西,不然我收着也没意思。」
「你这家伙……」政宗心里舍不得那烟草,但表面还是装作没所谓的样子。他把那个放着半张字帖的锦盒边交给孙市,「待会帮我叫人带给小十郎吧。」
「你还真的送得出手……说起来,刚刚那个大久保长安……」
「家康不想给的东西,他不仅要了,还想图谋更多,此人怕是不会有好下场。金山银矿也总会有挖完的一日。」
孙市有点担心:「你nv婿……」
「你不用刻意提醒那个是我nv婿!」
孙市哭笑不得,政宗不喜欢柳生宗矩喊他「小男孩」,又不准自己提「nv婿」,这位小少爷真的很难伺候。
翌日,政宗着人把他的汗血马牵到忠辉府上,孙市实在无言以对,这还真是葫芦生马。
政宗得知家康将被朝廷晋封为征夷大将军的消息,是在庆长七年十二月。
家康大权在握,这也意味着政宗回国的日子快到了,但他偏偏很不争气地在这个时候病倒。孙市向来被他折腾惯了,现在这只泼辣小兽不再张牙舞爪,变得病恹恹的,反而令他很不习惯。
政宗喝过药便抱着被子倒头大睡,不知睡了多久,政宗被一阵雷雨声吵醒,狂风暴雨敲得窗户「啪啪」响着,缝里漏进了一丝cha0寒之气,黑暗中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0着他,那种冷意冷到骨子里,一点一滴在他t内扩散开来,彷佛连血ye也快要冻住了一般。
政宗冷得睡不下去,心中亦有些困惑,这时节哪来的这样的暴风雨?他起床走去打开窗户查看,一打开豆大的雨水便飞溅进来,打sh他的衣服、脸发,他赶紧关好窗户,回头看到自己榻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谁?」
那人似是重重x1了一口气却没有应话,政宗皱着眉小心翼翼慢慢走过去,恰好一道雷光闪过,把黑夜照耀得如如白昼,短短的一瞬便足够让他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伴随着阵阵震耳yu聋的雷声,政宗惊骇得全身毛发都要竖起来——
榻上瘦弱的男孩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他,右眼缠着布带,剩下的一只眼睛犹如镜像一般与他对视。
政宗踉踉跄跄往後退了几步,心神恍惚间似是有什麽东西抓住了他,他本能地挣扎着,转瞬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
「政宗大人!政宗大人——」
他陡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病得出现幻觉……」只是这样的幻觉总b刚才的要好。
「恕我直言,把活人当作幻觉,政宗大人你真是病得不轻。」
政宗x1x1鼻子,那闭塞的感觉令他难受至极,沙哑的声音像是要哭似的:「哪怕是幻觉也没什麽不好……我很想你……」
「我也是。」
头昏脑胀的政宗强忍着不适挣扎起来靠进对方怀中,「你知道吗?家康要成为征夷大将军了。」
「这消息我刚到江户的时候便听说了。这是好事,很快你就能回仙台了。」
「家康打算仿效秀吉的做法控制大名……这次回去了,过一段时间我还是得到江户。」身在病中,面对眼前这个他最依恋、最信赖的人,政宗不禁脆弱起来。
心脏似被针戳了一下,隐然作痛,他握住政宗的手,满心歉疚:「对不起,我没有足够的智慧帮你取得天下……如果我更强一点……」
「不,你能在我身边真好……」政宗静静靠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他,猛地提高声音问道:「你怎麽会在这儿?」
「来陪你过年。」小十郎替政宗理了理头发,无奈道:「每回想给你惊喜你都给我惊吓。」
政宗微窘,苍白的脸上终於有了几分血se,「我刚刚脑子很乱,说的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对方含笑注视於他:「你说很想我也只是胡话吗?」
「那倒不是……」
对方又问:「我们久未见面,你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政宗觉得脑袋有种被浆糊粘着的感觉,只能傻呼呼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那麽你过得好不好?」
「不好。」
在政宗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吻住了他乾裂的嘴唇;政宗闪躲着:「笨蛋!这样我会把病气过给你的!」
小十郎一改往日的从容淡定,近乎横蛮地用力把政宗按倒在榻上,激动道:「你尽管过给我啊!如果无法帮助你……」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些恳求:「那麽至少让我陪你受苦吧……」
两人身t贴得近,政宗瞥见对方衣襟有东西露了一角出来,心中一动,将手探入对方怀中,掏出那半张唐天竺字帖。
政宗缓缓扬起嘴角,他用半张字帖传递了自己的思念,而对方亲自赶到他身边给予回应——政宗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层又厚又软的棉花包裹着,连心也是软的。
小十郎找来帕巾替政宗抹去额上的汗水,又倒了杯温水给他,「政宗大人刚才做恶梦了吗?」
「嗯。」政宗轻声道:「我……梦见梵天丸了……」
「梵天丸?」
「梵天丸惊惧地看着我,彷佛是见到一只怪物一般……」昔日的自己恐惧着现在的自己,自己在「梵天丸」眼中变成了可怕的怪物,他愈想便愈觉得不寒而栗。
「别怕,小十郎一直都会在你身边。」这是他最初对梵天丸许下的誓言。梵天丸或许已经不是梵天丸,但小十郎始终是小十郎,对眼前这个人,他的心意一直未曾变改。
政宗意会,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浅浅一笑,说:「只要你在,我便什麽都不怕。」
小十郎指尖无意中拂过政宗的右眼,转瞬想起政宗仍对旧事耿耿於怀,便缩手回避,但政宗却握住他的手,目光如早春的晨光那般明媚而轻柔:「孙市跟我说,我是因为失去这只眼睛,才得到那些忠心於我的人。此生有你相伴,神佛待我实在不薄。」
「政宗大人……」
彷佛久经风雪,终等到春暖花开;彷佛久困黑暗,终等到曦光拂晓。他忘情地吻了下去,政宗眼睫轻颤,像蜻蛉扑扇的翅膀,然後顺从地闭上眼睛,一边感受对方炽盛的ai意一边努力地回应着。
过了很久,他才不舍地放开政宗。政宗微微喘着气,咬了咬唇,似乎意犹未尽。
小十郎说:「再继续下去我就要失控了。」
政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笨蛋!」接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市端着药,透过门缝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奥州王政宗,此刻放下了所有伪装和戒备,伏在小十郎怀中笑得像个孩子。
这大概是政宗到江户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在小十郎面前,他不是一个大名,仅是一个被ai的人。
大冷天,手中的汤药很快便冷透了,孙市只得拿回去重煎。行至回廊处,不禁被庭园里一个硕大的雪人x1引住目光。那是府中几个年轻小厮的杰作,他们不仅帮雪人弄了眼睛鼻子,还找来一件老旧的斗篷罩在雪人身上。斗篷迎风招展,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搭配着那傻头傻脑的模样,又令人忍俊不禁,只是孤伶伶的,未免有些凄凉。
孙市不自觉地看着那雪人出神,直到听得一阵急速的脚声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步伐匆忙的小厮,顺口问了句:「这麽急是要去哪儿?」
小厮答道:「加藤、福岛两位大人有急事求见,我这便去通知政宗大人。」
「加藤和福岛吗……」孙市若有所思。
清正和正则会在这个时候拜访他,政宗一想便大概猜到他们的意图。小十郎劝道:「关东与关西的局面现在有些微妙,我看一动不如一静,你便好好休息,不要见他们了。」
「无妨。」政宗颇有些感触:「当年我被牵扯进秀次谋反一事,他们明明与我不熟络,却替我向秀吉求情……不管是出於什麽心思,终究是雪中送炭。」
小十郎点点头:「你向来是最怕欠人情债的。」思及那椿旧事,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冷意:「那时我与成实大人他们四出为大人你奔走,没想到有朝一日,太合的家臣也会有如此焦头烂额的时候。」
政宗简单梳洗一下,整个人看起来jg神多了,正则看到他不禁困惑道:「你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该不会是装的吧?」
「我家的药总是很快见效。」政宗得意洋洋地坐下来:「说起来我上回忘了把方子给誾千代;虽然过了那麽久,她的病早该好了。」
「政宗……」清正艰难地开口:「誾千代已经不在了……」
窗外,一阵风拂过树梢,积雪簌簌而下,落地无痕。
「什麽不在?」政宗顺着清正的话尾问道,然後才反应过来,愕然道:「什麽时候的事?」
「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
政宗犹自不信:「可是……她患的不是寻常感冒吗?」
清正浅叹一声,含糊道:「誾千代她x子太烈了……」
「那宗茂他……」
政宗想起最後一次见到誾千代的情景——淡月之下,美人如玉,正正应了她「筑前白梅」的美誉,只是没想到,这棵白梅这麽快便零落……
「我相信总有一天,宗茂会复兴立花家的。」
「也是,那家伙可是西国无双。」政宗打量了一下清正,「你现在也不是该为宗茂忧心的时候吧。」
「是啊,家康很快便是征夷大将军……」清正又气愤又忧虑:「德川明明是丰臣的家臣,但家康受封将军却从未与秀赖大人商量过……如此尊卑颠倒……」
政宗低斥道:「笨蛋!家康的将军之位乃是朝廷正式册封,你对此不满便是对朝廷不敬!」
正则急道:「现在朝廷不但让家康担任征夷大将军,还任命了新的关白;可是按秀吉大人的遗命,关白之位应该由秀赖大人担任才对!」丰臣秀赖一下子失了名分,处境变得非常尴尬。正则愈想愈气,一拳重重捶在地上,「说不定家康就是用丰臣家的关白之位与朝廷交易,换来自己当将军的机会。」
「请容我cha口说几句。」小十郎缓缓道:「关白是天子座下第一重臣,将军则为武门首座;丰臣为关白,德川为将军,二者并不冲突。只是秀赖大人还小,关白之位总不能一直悬空,暂时交还给五摄家也是在情理之中。」
清正苦笑道:「秀次si後,关白之位不该悬空也悬空了这麽多年,朝廷现在才任命新关白,除了有德川推波助澜……」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到底还是因为丰臣家的威望已不如从前。」
政宗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碗,「你们别指望能在我身上打探到什麽,我对家康的心思也是一无所知。」
「如果家康那家伙要对秀赖大人不利——」
小十郎肃然道:「请加藤大人不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