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克市的第七区几乎被中国人占据了,最早从十八世纪起,他们在那里建造起自己的王国,他们有着自己的法律、宗教、文字、语言、常识与道德规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既不与外界接触,也不允许外界的任何东西进入这个近乎于半封闭的世界。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中国人的第六代甚至第五代人明白他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们开始试探性地向第七区乃至新约克市之外伸出触角——这并不是很难,他们的祖辈在之前的数百年里积累起了可观的财富,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后辈聪明而勤奋,他们的神秘文化令人好奇与赞叹——很快地,新约克市有了第一个华人议员。
据说这位议员当选时已经年近半百,但这并不妨碍他积极表现——他提议并督促市政府同意改造第七区——方便行人的街道,新的,干净明亮的市场空间、户外就餐领域以及更好的步行和单车道连接,作为回报,第七区将一改以往淡漠、保守的态度,向新约克市或更为广阔的范围有步骤地开放,更多的中国人将走出第七区,而第七区也会容许更多的“外人”进入到这里工作和居住,市政府的各项议案与想法也会得到第七区居民尽可能大的支持和相应。
九月份中旬至下旬的摆街会就是其中一项最为鲜明有力的措施,连续一个月报纸与电视的宣传,三百个室外商铺,四个临时舞台,二十万人。
种类与数量均难以计数的食物、丝绸、手工艺品甚至黄金被它们的销售者慷慨地摆放在天空之下,地面之上,被它们吸引而来的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他们之中有很多还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接近这个独特而喧嚣的市场,大部分货品都被直接摆在摊档上,可以直接尝、碰触、试戴或者试穿,愈来愈多的人滞留在感兴趣的摊档前,以至于原本宽阔平整的步行街街道变得拥挤不堪。
撒沙。史特莱夫与一条晒干的马友鱼面面相觑,它和其他不同种的同类挂满了整个摊档的顶棚,上百双灰白土黄色,向内凹陷的眼球紧紧地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类。
克劳德。史特莱夫品尝了一块被摊档主人称之为“梅香”的鱼肉块,发现它非常松软,又咸又香,虽然不明白它究竟和那类在冬季开放的花卉以及它的香味有什么关系他点了点头,购买了大约五分之一磅切成块状的鱼肉,他把它交给骑在自己肩膀上的撒沙,撒沙好奇地拿过去闻着,浓重的海盐味让他猛烈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围的人们笑了起来,咸鱼摊档的老板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了一根竹签,竹签上穿着一条扭曲的小鱼,他把它递给大史特莱夫,并指了指他肩膀上的小史特莱夫。
史特莱夫接过来,嗅了一嗅,发现那是油炸过,非常酥脆的小黄鱼。他把它交给了撒沙。
“谢谢。”撒沙说。
“欢迎再来。”老板说,这是史特莱夫们猜测的,因为那个肤色黝黑的老人口音实在是太重了。
史特莱夫们走出摊档,人群就像摊档里悬挂和摆放的咸鱼那样紧密——在新约克市这种状况很真是难得,史特莱夫牢牢地握住撒沙的小腿,防止他被擦肩而过的人撞翻——他们只偶尔在某个特别的摊档前面驻足,即便如此,还未曾走完这条街的三分之一,小史特莱夫的手里和背包里已经被此次的战利品塞满了。
“我们也许应该找个地方晚餐。”没能获赠零食的大史特莱夫遗憾地说,他们从人群中分流出来,走进另一条比较安静的街道。
他在数分钟后发现自己这次的判断或许有误,整条街道充溢着香气——但不是油、肉类或是八角、桂皮这些可食用的香料所散发出来的,诱惑着人类肠胃的香,而是更善于深入人类身体与内心的香甜润的檀香和珍贵的沉香,史特莱夫身边全都是中国人,他们的面容看上去愉快但肃穆——但时不时有人略带惊讶地投过一瞥。
他们随着人流一直走到街道的末端,迎接他们的是一座巨大的,金色的庙宇,它被成千上万的灯照耀着,大门上的顶棚覆盖着半透明的琉璃瓦片,下面是黑底金字的牌匾,鹅黄色的墙壁,深褐色的大门上钉着黄铜色的圆头钉子,下面有大约一英尺左右的门槛,人们进去之前会在一个杏色布幔笼罩着的小摊挡上购买成束的线香。
史特莱夫先生注意到在庙宇的外围有着不止一处的警示牌,上面用英文写着“谢绝参观”
一个只允许信徒进入的圣殿。史特莱夫先生想,他并不准备打搅这些虔诚的人们,如果不是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而这张面孔,尤其是此刻出现在此地的面孔引起了他的兴趣,也许他会立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