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金斯用一种轻柔的语调说道:“您有一颗真挚的心。”
海夫纳停顿了两三秒来确定霍普金斯是否在讽刺他“我想你知道我早在二十年前就离了婚。”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海夫纳又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性格不合,我猜。”霍普金斯说。
“你对我不够关心,”海夫纳悲哀的指责道:“你失职得厉害,我的新医生,你应该对我了如指掌。”他抬起手,画了一个圈:“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我不是您的律师,不是您的财务顾问,不是您的遗嘱执行人,”霍普金斯温文尔雅地回答道:“我只是您的心理医生,我只需要倾听,您现在愿意说吗,如果您愿意说,我就在这儿听着。”
海夫纳有点拿不定主意,可他着实是喝多了三圣一,抽多了雪茄,苦艾、肉豆蔻和烟草连带着过去的事儿沉积在他的肚子里,一个劲儿地沿着肠胃向上顶,他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不然就要爆炸了:“我头次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在此之前我服了二十四个月的军役,”他举起一只手,示意霍普金斯给他加酒:“从出生到十八岁成年,我一直呆在首府巴勒莫南部的一个小镇里,镇子很小,也没有什么名气,主要依靠几条小船和周围三百公顷的油橄榄树林过活。”喔,霍普金斯抬起头来,他果然没弄错,海夫纳身上所有的,独特的怪味儿,鱼,油橄榄的渣滓,火药所混合起来的臭味。
“马莲娜和我一样,也是在那个小镇上长大的,她很漂亮,也很聪明,从十四岁起我就和她有约定,等到我成年,服完军役后就结婚。”海夫纳抿了一小口苦艾,把它压在舌头底下,从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拥抱着他,来自于小渔村的男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他离开家乡足有三十多年,所有的一切仍旧记得那么清楚,灰蓝色的小码头,牡蛎白色的沙滩,陡峭而游人稀少的石头海岸,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的道路,狭窄的街巷,攀爬着鲜花的阳台,墙壁被涂刷成金黄色的房屋,褐红色的屋顶,碧绿的橄榄树林与紫红色的油橄榄,还有正值豆蔻年华的马莲娜,她的皮肤不像其他的女孩那样红润中带着棕色,她暴露在外面的小腿、手臂、脖子和脸就像陶瓷那样洁白润滑,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回到家里的第二个星期天,我就在我叔叔陪伴下上门拜访马莲娜的父母,带着一条金项链,请求他们将女儿嫁给我。一开始他们有点犹豫”海夫纳歪了歪嘴:“我以为这是老习俗的一部分,来自于女方父母的小小刁难——是的,我坚持要娶马莲娜,最后他们同意了。”
霍普金斯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阳光被他遮住了一部分,他的绍围绕着一圈毛茸茸金灿灿的光线,酒杯被他放回到吧台上,细长的手指交叉起来,摆在腹部。
“结婚以后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忧心忡忡——马莲娜不是处女。”
霍普金斯耐心地听着,一动不动,他有预感,很快就要出现有趣的部分了。
“我从未怀疑过马莲娜不是个处女。”海夫纳阴沉沉地说道,他把空了的酒杯扔到地毯上,白色的地毯上立即出现了一块深色的污渍:“我一直喜欢着她,在我参军之前,我们曾经无数次地在橄榄树下亲吻,但我从未跨越雷池一步,我爱护她,珍惜她,并且牢记着约定——我履行了我的承诺,在走进婚房之前,我没有碰过其他女人,哪怕为此被军队里的伙计嘲笑和轻视——但这一点我敢以我父亲和母亲的坟墓起誓,我是干干净净的,我发誓要忠诚于我的妻子,我的婚姻,我的儿女,但我得到了些什么呢?隐瞒,欺骗,耍弄,没错,就是耍弄,她和她的父母,成功地把我变成了一个人所皆知的小丑,还有那些镇子上的人,面包店里的马格,肉铺的吉利雅,邮电局的科洛斯,我的叔叔乔托,他们都知道,一清二楚,可没人提醒我,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二十岁没爹没妈的小蠢货满心喜悦地把一个十五岁就和个流浪歌手搞在一起,还为他堕过胎的浪荡货色当作圣母玛丽亚迎接进家门。”
“但你并没有立即和她离婚。”
“不,不,不,霍普金斯,那时我并不想和她离婚。”海夫纳真心实意地说道“虽然我很痛苦,但我确实是爱着她的,我以为我能够坚持——和她所说得那样,以为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承认她爱过那个男人,但她也承认,那时候是她太蠢了,她被那个表面光鲜内心卑劣的家伙所诱惑和强迫,她也是个受害者她跪在地上向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背叛我和我们的婚姻我又能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呢,我是个懦夫,我原谅了她。
可我们不能在镇子上过活了,每个人都知道马莲娜的脏事儿——想想看,他们会在背后说些什么?可怜的傻瓜海夫纳!我讨厌看到那些同情并沾沾自喜的眼神儿,真该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会像维苏威火山那样爆发出来,用灰白色的烟尘和火红的岩浆淹没所有的一切,我,还有我的耻辱,让马莲娜和整个小镇在一瞬间里化为灰烬——假如没有唐的话,也许我真地会这样做得——唐是个善人,他给了我这份工作,这份事业,我将为此终生感激他,愿上帝保佑他”海夫纳从椅子上站起来,亲吻了一下手上的戒指:“我到了这儿,我有了新的生活,和马莲娜有了一个女儿,我出名了,成功了,我的手里聚集起以往无法想象的财富,然后这些财富为我带来了权力,权力又为我敲开了名流的大门你得承认,我干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