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只有十三万字,别西卜和撒沙头靠着头看完了它,与其说这是一本描写恶魔的书,倒不如说是一本描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沦落为恶魔的书,整本书所呈现的是一种晦暗,混乱而绝望的场景,由浅及深,最终浓稠得就像是一块肮脏的沼泽——主角拉尔夫在结尾时获救了,他没有被杀死,其他活着的孩子也能够就此返回文明社会,但是——一切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他们杀掉同伴的时候是那么的兴高采烈,”别西卜说:“他们杀了三个人,把野猪和同伴的脑袋插在桩子上,可最后还能好端端儿地回家。”
“所以我们才会毛骨悚然。”撒沙说,如果是那个性情决然刚毅,敢于听从医生的建议而将吃了人的溃兵全部枪杀的上尉在那座岛上,他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杀死所有的孩子,就像那些溃兵已经不是人了,那些孩子也只是野兽而已。
撒沙低头翻了翻书:“你说他们杀了三个人。我记得只有西蒙和猪仔?”
“还有拉尔夫,”别西卜说:“拉尔夫死了。”
他换了个姿势,躺下,把头放在撒沙的腿上,双脚架在扶手上:“算啦,让我们往高兴点的地方想想,一群孩子杀了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本书一开头就说世界发生了核战争,那会死多少人,几百万,几千万?”他兴味索然地说:“猜猜我想到了什么?撒沙,我们毁了艾比的儿童拳赛,但康斯坦丁接过去做了,我们也许救了几千人,但又给他们带来了上亿元的军火,战争爆发,即便只在一片小小的区域里,有多少人会因为那些金属箱里的东西死去?”
“这正是‘那些人’希望的事情。”撒沙说,他看了看就摆在桌上的扰频仪,上面的小红灯闪烁着,表示它正在工作,确保这个房间里的任何谈话都不会被窃听:“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区和国家愿意加入联邦吗?是因为联邦在成立之初就确定了一条法案,任何未被联邦成员授予联邦政府的权利,宪法也不禁止他们拥有这些权利,它们将一如既往地是属于联邦成员以及人民的权利——联邦的宪法对地区与国家是否可以脱离联邦始终保持沉默,各个加入联邦的地区与国家也从未将镇压脱离的权利交付给联邦政府,所以说,他们一旦想要脱离联邦,就可以脱离,这是合法的,联邦既不能制裁,也不能阻止,遑论动用武力。”
别西卜睁大了眼睛。
“奥尔洛萨的更北边,是将近三百多万平方英里的辽阔地带,百分之八十的连绵不断的永久性冻土,百分之十五的孤立的不连续永久冻土,平均气温是零度,最低可达零下八十度,那是可以将钢铁也冻裂的超级低温,土地贫瘠,人迹罕至——但是,它很富有,金刚石、金、石炭、天然气、锡、黑色金属、其他有色金属和稀有金属,可采伐木材达103亿立方米,还有丰富的动物资源——在战争时期,只有联邦才能提供给它食物,药品和燃油等等,但现在是和平年代,它可以自己去买,有无数的人愿意和他们做生意。”
“他们不需要联邦了。”
“可联邦还需要他们,很需要。”撒沙语气平和地说:“它可以脱离联邦,但这是需要全民公投的——如果他们的政府不能表现出能够支持起一个独立国家的能力与信心,他们的人民是不会同意的——譬如说,从未稳定过的物价,倒闭的银行,贪污受贿的官员,种族之间的冲突,动辄席卷全区的罢工,虚弱胆怯的军队与警察,以及非法组织之间的大规模火并——就像这次。”
“这些都是联邦控制的?”
“不一定,但‘那些人’看到这些一定会万分喜悦的,”撒沙说:“——看,别西卜,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了,国家机器开动的时候从来就是势不可挡,就算是一百个‘马索耶’阻挡在道路上,也未必能让它颠簸一下。”
“我知道,”别西卜说:“这笔买卖是必定要做成的,我们不做,也会有别人做,但我并不因为这个而感到安慰。”
“你如果真的感觉很不舒服的话,”撒沙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时间久了点。”
“什么办法?”
“成为联邦总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