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2)

戚相野吊儿郎当,拍了拍他坐骑的屁股,道:“看什么看,有啥好看的,打猎去!”

当然不能让你看了,因为那马车里坐的可是前两天刚去世的第一闺秀,温玉里。

作者有话说:

吴飞泉肾不肾亏我不知道,熬夜码字熬得我要虚了是真的(泪目)

“良工需具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充此任者,乃不负托。”——《装潢志》周嘉胄(明)

争吵

绵山行宫的修建终于在酷暑来临前收了尾, 成元帝对工部与户部的几个官员都作了丰厚的嘉赏。

临近下朝,大殿内陈屏扬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内鸦雀无声, 陈屏又喊了几遍,跪在下面的裴逐肩膀动了动,他微微抬起头,“臣有本启奏”几个字就到嗓子眼了, 却还是没有喊出来。

最后依旧没有人讲话,裴逐手指蜷曲, 官袍的衣袖里藏着一份名单, 被他攥得出现了几道褶皱, 但他还是没有张口。

就差一点力在后面推一下,可能他就豁出去了, 可也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力。

下了朝, 各家的马车都等在宫门外, 百官三三两两的做交谈从宫门出来,裴逐性孤僻,当官之后尤甚,因此连个与他一起的同僚都没有。

他心里想着事情,往宫门的路上甚至好几次都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将奏章呈上,不知不觉间下了一身的汗, 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脸部紧绷, 明显的心不在焉。

出了宫门, 裴逐才松了松气, 宫门外的大道上停着数十辆马车, 有的官员住处近便走回去,有的离得远了便是府上下人驾车来接。

裴府离得不算近,坐车回去也要大半个时辰,但裴逐往往会自己走一段路途,再在街巷里上了府里的马车。裴家势大,但裴逐出行的马车却很朴素,与其他官员相比较时则显得格外寒酸,因此他都是到了离宫门很远的地方才肯上马车,就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

坐上马车之后,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到家,普通的马车不像富奢人家的那般平稳,路上总是颠簸,写不了字看不了书,裴逐便只能闭目养神。

然而今日他却静不下心,坐在车厢里将袖子中的名单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心里五味杂陈。

绵山的行宫是修好了,但这过程却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容易。先说成元二十年的战争与天灾耗掉了国库,行宫修建只能暂停,等一年后再启动时,保存在绵山脚下的那批砖木已经烂空了。年初的时候又是大雪,原本已经修建了一半的宫殿不知道为什么塌了半边,还压死了好几个工匠。

如果说这都没什么,则后来无意间被他查出来的那笔巨大的亏空便无法忽视,然而工部与户部上报的时候却依旧没有提到这些,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它隐瞒了。

修建行宫的材料都是各省呈上来的,与供给皇家所用的布料或是银器等是一样的流程,都需经过审核方可入库,如果不能通过,则有可能在京长时间滞留。但通过的标准很模糊,这也让许多人有了可乘之机,审核的官员可以随意制定标准,押送货物的人要是足够识趣,便会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们。

这也导致许多鱼目混珠的现象产生,行宫修建之所以出现一大批有瑕疵的砖木与账目上的亏空,必然跟审核官员脱不了干系。

而这其中的水有多深,还有多少人牵扯进去,那些钱又究竟进了哪些人的口袋,裴逐不敢再往下想。

还有那些死掉的工匠,也没有上报。裴逐不敢自诩有多为国为民,心怀大义,但他为官的初衷便是想做到横渠先生所言的那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不想就这么视而不见,但他也不想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凭他的能力根本撼动不了对方半分,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裴逐低垂着目光,心绪万千,缓缓行驶的马车却忽然抖了一下,而后停了下来。

“二公子,对面……”

裴逐抬起头,掀开帘子却见他惯常走的小路被人拦住了,对面停着的是与他同为户部郎中的赵友荃,两人职位虽同,身份却大相径庭。

王室宗亲甚多,赵友荃是太宗皇帝不知道第几代的堂堂堂孙子,不过大小也是个皇室子弟,比裴逐这个洗脚婢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要高贵千万倍。

但户部尚书肖顷偏偏看重的是裴逐,原本他刚入仕的时候职位低下,身份轻贱,时常被人挤兑,后来在肖顷一手扶持下,竟也很快地爬到了郎中的位置,与赵友荃平起平坐了。

这下挨嘲的成了赵友荃,他为官没有建树,文不成武不就的本就是混子一个,眼见着裴逐就要爬到他头上,气得牙都要咬碎了,没事就来针对一下。

裴逐看到赵友荃后便倏地愣住,赵友荃的马车很宽大,本就不适合走这种小路,他刻意停在这儿就是有备而来。

官员的车马在路上碰见都是需要一方避退让路的,往往是品级低的给品级高的让路,裴逐不想过多纠缠,刚要叫车夫掉头,巷子里便杀出来数个人。

裴逐武功不好,只会些拳脚功夫,自然比不上赵友荃带的这些护卫,没两下就被人压着按在了地上。

他不信赵友荃敢在京城对他怎么样,因此只是压着声音道:“赵友荃,你要做什么?”

赵友荃漫不经心地在他面前蹲下,裴逐这种笃定他不敢怎么样的反应反叫他怒上心头,赵友荃抛了抛手心的核桃,一字一顿道:“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种。”

这话戳到了他的伤处,裴逐满脸通红,赵友荃见状站起身,缎面靴子抵在他脸边,“你娘是洗脚婢,你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用洗脚,擦鞋总会吧。”

“赵友荃你!”

裴逐吐掉嘴里的泥,侧过脸避开他的靴子,咬牙切齿道。

“我什么我?”赵友荃硬是将靴子贴上他的脸,“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爬到我头上?你不是很能逞威风吗,肖尚书最看重你嗯?下贱的东西!”

裴逐死死咬住牙,衣领被蹭脏了,脸上沾了灰,他越抵抗赵友荃便越气愤,那已经不叫蹭了,几乎是把脚踩在他的脸上。裴逐双目赤红,五官被挤压至扭曲,发髻散落,被头发遮盖的双眸里恨意翻涌。

赵友荃踹了他一脚,“我让你擦你听不到吗!?”

“放肆!”

忽然一声满是怒意的厉喝,紧接着从远处飞来一物,重重地砸在了赵友荃的腰上,力道之大以至于他瞬间摔了出去。

那还只是一个帷帽。

赵友荃惊道:“谁!”

巷子里走进来一人,一身朱褐劲装,眉含愠色,冷声道:“赵友荃,谁给你的胆子,天子脚下截杀朝廷五品官员,你找死吗?”

裴逐怔然,认出是谁后一口血几乎涌到喉咙口。

赵友荃瞳孔一震,见过来的是北境统帅季时傿,顿时慌乱道:“我什么时候截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