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2/2)

肖顷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振了振袍袖,“区区贱奴的几句话就想拉老夫下水。”

“怀远,你去御史台走一趟,让他们准备好弹劾我和殿下的文章,越狠越好!”

裴逐郑重地点点头,肖顷是想以退为进,如今这个局势对他们很不利,可若朝中突然开始一边倒,陛下就不得不起疑。

御史台多是端王党,裴逐立即离开户部值房,随从紧跟上他,却见他走的并不是要往御史台的方向,急道:“大人,不是要去御史台吗?”

裴逐并不回答,他蓦地在高墙边停下脚步,转身往户部值房看去,肖顷被成元帝身边的人传走了,他泰然沉稳,一点也没有大厦将倾前的紧迫感。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裴逐敏锐地察觉出一点暗潮涌动的方向,他若有所思,倏地转过身,掉头回了户部值房。

“大人,您在找什么?”

随从紧跟左右,一脸惊慌,他不明白裴侍郎现在为什么不去御史台,反倒折返自己的值房想要寻找什么。

半晌,裴逐从深压的文书中翻出数张薄纸,他双手颤抖,这是一个账本,记录了两年前绵山行宫竣工前的各项开支,当年亏空巨大,他曾列下了几个人名,其中有一个他不敢写,因为那个人就是他的座师,户部尚书肖顷。

最初的账本被肖顷撕毁,后来裴逐凭着记忆又写了一份,但他一直将这份账本藏着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如今该是让它面世的时候了。

养心殿内,焚香重影,烛火噼啪一声,隐隐有欲灭之势,陈屏心惊胆颤地挪过去,将灯芯挑开。

成元帝手按在桌案上,指节弯曲,“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张简低着头,声音平静而简洁道:“司乐太监何晖今日至刑部大堂投案自首,声称他受户部尚书肖顷指使,调换教坊司舞姬,伪造刺杀嫁祸太常寺少卿张振,陷害李玮。”

“何晖……”成元帝压着声音,“是真的吗?”

季时傿垂首望去,何晖被他们救下后苟延残喘了一年,时至今日才将他放出来,朝中官员不得与内廷私交,就像严禁后宫干政一般,这就是要杀头的罪名。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当初死去的人坟头草都长了几轮,等的就是如今这个肖顷自己沉不住气,露出马脚的时机,但季时傿还是担心,以他的奸邪狡诈,若是狡辩起来,是否无法将他定罪。

“回陛下,是。”

半晌,成元帝派去传话的人带着肖顷回来,他目光炯炯,美须纤长,半点不见得慌张,撩袍一跪道:“臣肖顷,叩见陛下。”

成元帝原本让人将他叫来是要问罪,可未等他开口,肖顷便自顾自叩首道:“臣要参御史姚辙,行贿贪污。”

话音一出,满殿哗然,被摁在角落的姚辙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肖顷会立刻倒戈,将所有的事情推到他身上,“肖颂今,你胡说八道什么!”

肖顷不慌不忙道:“臣惭愧,因着小女嫁到姚家,臣有顾虑,先前不敢上奏,但这些时日来,臣心中诚惶诚恐,夜不能寐,陛下,臣要向您请罪!”

成元帝目光冷凝,神情复杂,殿中众人望向肖顷,面面相觑,季时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快冷静下来。

果然,这老狐狸能言善辩,立刻就想到了说辞怎么将自己择出去。

成元帝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姚辙多次挑唆臣与首辅作对,臣家中还有他的私信,要臣取而代之。臣对首辅素来敬重,见此私信顿生胆怯,不敢大肆宣扬,可如今,姚辙竟胆大妄为,做出栽赃嫁祸之事,臣便不得不大义灭亲了。”

肖顷言辞诚恳,说完看向角落愤怒的姚辙道:“善之,我早就同你说过,我资质平庸,此生只愿协助首辅大人一起辅佐陛下,你为何如此执拗,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你想过你的孩子吗,我的女儿又怎么办!”

姚辙疯狗一般扑腾上前,“肖颂今,你无耻!你敢说你没有觊觎首辅之位,你敢说今日之事与你毫无关系吗!”

肖顷平静道:“我敢,倘若我有半点不敬之心,天诛地灭。”

季时傿捏紧拳头,本想开口的时候,跪在地上的梁齐因朝她摇了摇头。

大殿陷入诡异的死寂,良久,张简出声道:“肖尚书,您与内廷私交一事,您还没有解释。”

众人目光又齐齐望过去,肖顷丝毫不心慌,泰然直视道:“时过一年,已经尘埃落定的旧案又被人翻出来,其居心何在,臣不屑辩驳!”

“臣家中门户敞开,倘若张尚书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若真有什么,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现在就撞死在殿内!”

张简抿紧唇,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局势瞬息万变,刚刚还一边倒的风向又被肖顷一手按了回来。

殿内又再次陷入寂静,蓦地,窗外一声闷雷巨响,天闪燎动,炸得大殿亮如白昼,桌上烛火摇晃,窗棂墙壁顿时鬼影憧憧。

忽然,一名内侍躬身走进,低声道:“启禀陛下,户部的裴侍郎送来了一本账本。”

肖顷登时脸色大变。

成元帝抬眼,“呈上来。”

殿内众人盯着内侍走上前,肖顷抖如糠筛,惊恐地看着成元帝接过了那本账本。

下一刻,成元帝将它猛地砸向肖顷,咬牙切齿道:“来人,立刻将肖顷拿下!”

秋风

持续数个时辰的闷雷终于告竭, 天闪交辉,瓢泼大雨将满宫红墙碧瓦涮洗浇透,陡生异象, 鹤发道人站在檐下,仰头望了一眼如注的雨幕,听到身旁的小道童喊道:“师父,皇后娘娘跟前的公公来了。”

廖重真摸着拂尘的毛须, 一动不动,过了半晌门外传来敲击声, “廖天师, 我们娘娘有请, 廖天师!”

小道童不知道外面出了怎样的变故,只知道皇后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她的邀请不能推辞, 急道:“师父……”

“不见, 就说老道在打坐。”

廖重真说完便一甩拂尘进了内殿,背影看着仙风道骨,飘飘欲仙,小道童扣紧了手指,只好冒着雨幕冲出去,大喊道:“我师父在打坐,万不能被打断, 公公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