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它叫烟仔?”
头顶蓦然飘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陈佳玉循声抬头,只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不由顿了顿,让烟仔趁机挣脱了。她撑着膝头缓缓站起,烟仔在她脚边抖了抖毛,又?一头蹭在她的脚踝,亲昵之情一目了然。
“我好像见过你……”陈佳玉如坠梦境,喃喃自语,转瞬醒悟,“不对,应该不是你。”
这数年里打过交道的女?人?寥寥可数,她很快回过神。眼前?的女?人?虽然轮廓跟厉小棉相像,气质到底不大一样,更为柔和与亲切。就像她在金三角三年脱离社会,同事都说她不像有工作经?验,反而?更像大学生,一般人?会当恭维她年轻,只有她一腔苦涩。经?历造就她们迥异的气场。
老板娘依然在笑,只是收敛待客的友好,警惕显而?易见,“您以前?可能来?过我这里吧,哎哟,来?的人?太多了,可能我记不住您哪位了。”
陈佳玉后知后觉她的防备,如果有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见过她,她也?会像惊弓之鸟。她们都有需要特?别保护的人?。她轻轻摇头,开诚布公,“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在泰国认识的一位朋友叫我来?的。说来?有缘,以前?我在泰国养的白猫就叫烟仔,还碰见一位跟您长得挺像的姐姐救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她。
老板娘的防备有所松动?,笑容比待客的友好里多了一抹私人?的热情,“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陈,您叫我小陈就好了,”陈佳玉说,“老板娘,您是不是姓厉?”
“你一定是佳玉妹妹吧,”厉小花卸下所有防备,亲昵地揽她的肩头,“别在这站着,里边坐。我就说你一定见过我妹,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果然找对地方,陈佳玉松一口气,莞尔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像。那烟仔……”
她还是不敢相信。
“我妹从泰国托运回来?的,应该就是你那一只,”厉小花随意勾手,烟仔熟稔地溜过来?蹭痒痒,“这小家伙可坚强咯,快两天不吃不喝熬到目的地。——我就是先帮钟嘉聿养着。”
陈佳玉还没消化烟仔平安归国的惊喜,熟悉的名字出其?不意出现,叫人?得陇望蜀,想下一瞬就见着人?。
“他、还好吗?”
“你说钟嘉聿啊。”厉小花逗弄她似的,明?知故问。
“我没有他联系方式,”事到如今,陈佳玉不再掩饰目的与渴望,“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挺好,特?地吩咐我一旦你出现,就马上联系他。我这就叫他。”
厉小花从态度到话语都熨帖了她,她多希望厉小花不用拿手机,直接扬声就把人?叫过来?。
{你的她来?找你了。}
刚刚电话打进?来?时,钟嘉聿在档案室跟师兄查资料,没来?得及接听,完事离开便多了一条新?消息。
他定定看了许久,直到被视野边缘一道热切的视线切断。
又?来?了。
走廊中段的楼梯口边,立着一个穿警服的妙龄女?人?,从办公室出来?透气似的靠在栏杆边。
钟嘉聿收起手机,视而?不见,准备低头越过她。
另一道更强势的目光旋即从走廊尽头锁定他,“今天过来?了?”
“来?找份资料,”钟嘉聿不得不停步,同时跟警花点了下头,“今天值班啊。”
“我也?可以不值班。”这位警花是某位领导的女?儿,被安插进?来?做文职,本来?跟钟嘉聿八竿子打不着,偏偏大龄恨嫁,通过父亲关系让初来?乍到的钟嘉聿升级成相亲备选项。
即使钟嘉聿听不出弦外之音,老闫也?会当翻译重新?强调一遍。他再度忽视,匆匆越过她,扭头给老闫扔下一句:“有点事,先走了。”
老闫朝警花随意一笑,转头便一派冷峻,大步流星赶上钟嘉聿,低斥道:“人?家姑娘表现得那么明?显,你好歹回应一下。”
“我回应什么,”钟嘉聿吊儿郎当一笑,“谁答应的谁去回应。”
老闫不知道真欣赏警花一家,想撮合他们俩,实?践金三角的承诺帮他介绍好姑娘,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拉拢一下能拉拢的人?,钟嘉聿随他调过来?不久,便被当做人?情“出卖”了。
“胡闹,”老闫板起脸,“你好歹试一试,才知道合不合适,哪能看一眼就说不合适。”
谁都知道“不合适”只是托词,钟嘉聿已经?给面子不说“不喜欢”了。
钟嘉聿与这个如父如师的男人?面对面,前?所未有地严正道:“闫叔,我女?人?过来?找我了。”
老闫不由愣怔。
过去四个多月,钟嘉聿不是住院治疗就是康复,态度积极,精神向上,从没跟他提过陈佳玉,其?他同事不知道他这一段地下情,老闫以为他已经?放下了。
“我喊她来?的,现在去接她。”钟嘉聿再度给他当头一棒。
“你上哪接?”老闫陡然苍老似的,脑子转不过来?,尚未察觉自己一步步妥协。
“杭州,”钟嘉聿笃定道,“马上走,正好明?天休息。”
老闫气不打一出来?,骂道:“这个点出发小心堵到半夜。”
骂归骂,当一个劫后余生的孤儿透露强烈的成家欲望,就如一颗磕伤的种子渴求土地,是心之所向的自然归宿,于情于理,老闫都不该阻挠。
钟嘉聿不以为意,混不吝的口吻简直像吹口哨,“那更好,到了直接睡觉。”
老闫恨恨瞪了他一眼,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好歹换身便服。”
钟嘉聿身上还穿着正儿八经?的冬季警服,在车门的夹缝间遥遥回视老闫,“就穿这身,她还没看过。”
老闫不禁出神,遥想年轻时大家下了班统统换便服,要是哪个还穿着警服出单位招摇,不用怀疑,这人?准是去泡妞。
钟嘉聿扔下一句“走了”,白色的大众suv稳中带急地驶离刑侦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