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声点!我没想到这些家伙这么古板,你委屈一下,先不要出现在聚会上了。”卢卡斯先生低声道。
“凭什么让我躲起来!我不要!”
“我不能在卡梅伦先生面前丢脸,算我求你,给我个面子!”
第二天,凯洛琳女士满脸忧郁地留在了房间里,她甚至不能去沙滩,以免遇到几位贵妇人,使她们尴尬。
“安妮!”她忽然叫我。
“是?”
“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带双胞胎去大厅和宴会,我就不信她们赶走了我,还能赶走两个孩子!”凯洛琳女士咬牙切齿地说。
凯洛琳女士说得没错,没人能赶走两个孩子,可她们本来应该在沙滩上奔跑玩耍的,现在却只能安安稳稳坐在凳子上,听大人们无聊的谈话。
“那个‘普国社会党’发展很快,街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贝克先生说,“我觉得他们很危险,那个领导人在宣传一些过于鹰派的东西。”
“但是人民喜欢他们,越是穷人越喜欢。”戴维斯先生说。
几位年龄相仿的少爷都不在聚会上,只有贝克小姐和戴维斯小姐乖巧地坐在她们母亲身边。
贝克小姐很像她的母亲,漂亮的脸蛋上总挂着傲慢的微笑,无论何时都高昂着下巴,喜欢听别人恭维。
而戴维斯小姐很低调,几乎没主动说过话,我注意到她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普林斯社会学》。
也许是我的视线停留了太久,她漂亮的蓝眼睛也盯住了我。
“烤肉准备好了,我们去阳台吧。”卢卡斯先生宣布道。
客人们纷纷起身,前往摆满各种花卉的阳台,那里风景很好,可以遥望不远处的碧海蓝天。
戴维斯小姐留在了最后,她忽然转身对我说:“我见过你,你是凯林斯特高中的学生。”
“对,我是安妮·纳西斯。”
“摩尔教授在晨会上朗读过你的文章——《工厂里的雪花》,我没有记错吧。”
我顿时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是的,这是我的文章。”
“你好,我是萨沙·戴维斯,三年级的学生。”
她像个成年人一样向我伸出了手,我急忙握住,不太熟悉地摇了摇:“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萨沙笑起来:“别紧张,我很喜欢你的文章,当时我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当然是住在工厂旁,要靠学校资助才能上学的人了。”我自嘲道。
萨沙摇摇头,一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凝视着我。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我们从《泰休斯文集》聊到《新诗体》,从《布雷斯主义》聊到《国家社会》,从罗素新政聊到社会革命。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知道,而且比我更深入,更有见解。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女孩子都差不多,她们要么热衷于家长里短,要么谈论家务和男人,即使在凯林斯特高中,女孩子们也更热衷于衣服首饰,美食和娱乐。
我从未跟任何人聊过这么多话,也从未让任何人这么深入地走进过我的思想。
夜深了,当我还在激动地说着自己对流行诗体的喜爱时,萨沙忽然笑了:“别着急,我还要在这里待很多天,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我的脸瞬间热了,不由得埋怨自己太兴奋,说了太多蠢话,她会不会觉得我在卖弄自己呢?
之后,我们每天都见面,我对她的钦佩也与日俱增。她词汇文雅,学识渊博,思维缜密且充满逻辑性,让人怀疑她究竟读过多少书。最重要的是,她为人谦逊,从未嘲笑过我的无知和浅薄,也从未因为她出身富贵而显得盛气凌人。
面对她的时候,我甚至连嫉妒之情都无法产生,因为她和莉莉安不同,她是我在梦中都不敢企及的人。
昨夜下了一场雨,清晨天气也未放晴,或许阴沉的天气带来了忧郁的心情,客人们都兴致不高,连整天不见人影的几位少爷都百无聊赖地聚集在大厅里。
萨沙朝我招招手:“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
“抱歉,我来晚了。”我跑到她身边,“今天我们做什么?”
“天气不好,就不出门散步了,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看什么?”
我们手牵手出门前,一位青年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萨沙,你去哪里?这位小姐是?”
青年和萨沙很像,都是棕发蓝眸的北方人面孔,他是萨沙的哥哥安德鲁。
“我们在附近走走。”萨沙说。
“天气不好,还是留在这里吧。”一位留着金色短发的青年一手搭在安德鲁肩上,蔚蓝的眼睛看向我,“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我们只是随便走走。”萨沙礼貌性地笑笑,拉着我跑出了大厅。
她走得很快,背影穿过长廊上一道道阴影和光明,像在穿越着锁不住的光阴。
“我们去哪儿?”